卷十八 西風殘月冷沙場 第四章 江淮伏威

　　隋末各路亂匪之中，勢力最大的有三家，第壹是瓦崗翟讓、李密，第二是河北竇建德，第三就是江淮杜伏威。
　　杜伏威的勢力主要在淮南，在江都郡以西，江淮之間的廣大土地，包括歷陽郡、丹陽郡、鐘離郡、淮南郡、廬江郡五地，有兵力十余萬人，其中最精銳之軍有四萬，被稱為‘上募’軍。
　　江淮壹帶也並不是只有杜伏威壹支勢力，只是杜伏威最為強大，此外還有吳郡沈法興和余杭李子通，以及江都郡陳棱，這四支勢力占據著江淮和江南。
　　陳棱在宇文化及兵敗後逃回了江都，手下有壹萬多殘軍，他利用隋朝留下的糧食和物資重振旗鼓，賑濟災民，招募士兵，漸漸使兵力擴充到了三萬人，據守江都城。
　　在江南、江淮四大勢力中，李子通和沈法興皆奉李密為主公，陳棱自立為江都王，而杜伏威則是效忠於洛陽皇泰帝，去年被皇泰帝封為淮王、淮南五郡兵馬總管，但此時，洛陽王世充篡位，使杜伏威處於壹種深度迷茫之中。
　　這天下午，壹支小商隊趕著數十匹滿載貨物的騾馬走進了歷陽城，商隊為首之人正是從太原而來蕭琎，二十幾名士兵扮作商隊夥計，保護蕭琎壹路南下。
　　他們要穿過李密的勢力範圍，不可能披甲戴盔、穿著朝服南下，只能改扮成商人，歷陽是杜伏威的都城，人口密集，商業繁華，城內客商來來往往，叫賣聲此起彼伏。
　　蕭琎帶來的是北方皮毛，在江淮壹帶比較少見，壹進城便被幾家商鋪的掌櫃圍住了，爭著要買他帶來的皮毛。
　　他們把毛皮脫手，便在城門附近找了壹家客棧，眾人進了客棧，這是壹家歷陽城內頗有名大客棧，掌櫃姓王，四十余歲，長得肥肥胖胖，看起來十分和藹和親。
　　手下們去休息了，蕭琎則找到了掌櫃，他有壹些事情需要問問掌櫃，兩人在後堂坐下，王掌櫃命夥計上了茶，笑瞇瞇道：“聽蕭兄口音好像是北方人，偏偏蕭兄又是江南大姓，這倒是有點少見。”
　　“這很正常啊！隋破南方，被送往北方的南方大姓不計其數，我不過是其中壹人罷了。”
　　“這倒也是！”
　　王掌櫃又笑瞇瞇道：“這次來歷陽，除了賣貨外，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？”
　　本來是蕭琎想打聽壹些消息，不料卻反被掌櫃盤問，他笑了笑，“也沒什麽事？只是還想找幾個流落江南的親人，倒有件事想向掌櫃打聽壹下。”
　　“妳說，只要我知道，壹定奉告。”
　　蕭琎沈吟壹下道：“我和幾個洛陽朋友走散了，也是商人，他們也要來歷陽縣，不知這兩天，歷陽縣可有從洛陽過來的人？”
　　蕭進是想打聽王世充的使者，他知道杜伏威原本是效忠皇泰帝，現在皇泰帝被廢，王世充篡位，他肯定會派人收買杜伏威，就不知使者到了沒有？
　　“從洛陽來的？”
　　掌櫃想了想，笑道：“三天前倒是有壹隊人馬從洛陽來，不過不是商人，聽說是使臣，別的洛陽人就沒有聽說了。”
　　蕭進的心頓時壹沈，王世充果然派使臣來了，就在這時，外面忽然傳來壹陣喧鬧，壹名夥計跌跌撞撞跑進來。
　　“掌櫃，外面沖進來好多士兵……”
　　王掌櫃騰地站起身道：“士兵來做什麽？”
　　夥計看了壹眼蕭琎，膽怯道：“他們是來抓這位蕭爺？從北方來的皮貨商人。”
　　王掌櫃遲疑地看了壹眼蕭琎，“蕭兄，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　　“我也不知道，既然來抓我，我就去看看吧！”
　　蕭琎估計是自己哪裏露出了什麽破綻，被人告發了，不過他並不緊張，他本來就是使臣，奉命出使，何懼之有？
　　蕭琎快步走到前院，只見，前院站著數十名彪悍的士兵，人人手執長刀，蕭琎走上前拱手道：“我便是從北方來的皮貨商人，各位找我有何事？”
　　為首校尉狠狠瞪他壹眼，壹揮手，“把他抓起來！”
　　十幾名士兵沖上，抓住了蕭琎的胳膊，蕭琎重重哼了壹聲，“我是大隋使者，妳們膽敢無禮！”
　　壹名士兵從他懷中摸出了壹塊銀牌，大喊：“校尉，他有腰牌！”
　　校尉接過腰牌，他認字不多，其中壹個隋字他倒認識，壹下子楞住了，立刻令道：“放開他！”
　　士兵們放開了蕭琎，校尉慢慢走上前，上下打量壹眼他，問道：“妳真是隋朝使者？”
　　蕭琎冷冷哼了壹聲，“妳是以為我是什麽人？”
　　校尉立刻拱手歉然道：“我們得到稟報，妳的手下都像軍人，所以懷疑妳們李密的探子，沒想到竟然是隋使，得罪了。”
　　蕭琎這才恍然，原來漏洞出在自己手下的身上，他回頭看了壹眼，他的二十幾手下都湧了出來，雖然是夥計打扮，但個個身材魁梧，體格彪悍，確實不像是商人，都是極為精銳的士兵。
　　不過這也好，他索性就去見壹見杜伏威，便點點頭，“好吧！我要去見妳們的大將軍。”
　　校尉連忙躬身道：“既然如此，請使者跟我們去大將軍府！”
　　蕭琎整理壹下衣帽，命人把他的文書包帶上，昂首挺胸走出客棧，跟隨壹群士兵前去見杜伏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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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杜伏威曾自封為天威大將軍，所以士兵們都稱他為大將軍，他的軍衙也叫大將軍府。
　　自從六年前他和輔公佑決定南下創業，經過數年拼殺，終於闖出了壹番大事業，占據沃野千裏，人口數百萬，擁有十五萬精銳的江淮軍。
　　但杜伏威並沒有自立為帝的打算，所以他也成為很多勢力拉攏的對象，最早就是宇文化及，承諾封他為歷陽太守，宇文化及的吝嗇激怒了杜伏威，他立刻轉而投降洛陽皇泰帝，皇泰帝封他為淮王，兼淮南五郡兵馬總管，顯然要比宇文化及大方得多。
　　但不久前洛陽傳來消息，王世充已篡了帝位，他所效忠的南隋王朝已經消失，這便使杜伏威處於壹種迷茫之中。
　　這幾天，不僅王世充派使者前來拉攏，甚至連唐朝也派來壹名使者說服他，希望他能投降唐朝，唐朝開出的條件極為優厚，拜東南道行臺尚書令、江淮以南安撫大使、上柱國，加封吳王。
　　但杜伏威還是處於猶豫之中，天下大勢他看得很清楚，將來得天下者，要麽是太原楊元慶，要麽是長安李淵，李淵來拉攏他，他其實還想得到隋朝的消息。
　　杜伏威和隋朝沒有打過交道，甚至也沒有什麽往來，他不知道隋朝對他是什麽態度，這幾天他壹直處於壹種憂心忡忡之中。
　　杜伏威還很年輕，只有二十三歲，長得虎背熊腰，身材極為雄壯，雙目深凹，眉毛粗黑，臉上輪廓分明，給人壹種很粗糙的感覺，但實際他卻是心細如發，思慮慎密，目光十分長遠。
　　下午，他正坐在房間裏批示各郡上奏的文書，這時，壹名侍衛在門口稟報，“大將軍，北城當值軍官查獲壹名北方來客，據來人所說，他是隋朝特使，奉隋朝楚王之命前來出使。”
　　杜伏威‘啊！’的壹聲，心中又驚又喜，隋使果然來了，他連忙令道：“快把使者請來，要以禮相待，不可無禮！”
　　侍衛下去了，杜伏威心中激動難平，隋朝使者果然來了，雖然他並沒有立刻投降隋朝的打算，但隋者的到來，使他有了更大的選擇，他便可以從容考慮自己的前途。
　　片刻，幾名侍衛帶著蕭琎走進了房間，蕭琎走上前躬身行壹禮，“大隋使者蕭琎參見杜大將軍！”
　　杜伏威連忙起身抱拳笑道，“原來是蕭先生，歡迎先生來歷陽城！”
　　他很客氣，又請蕭琎坐下，命人上茶，蕭琎坐下，從懷中取出壹封信，雙手呈給杜伏威，“這是楚王殿下讓我帶給杜大將軍的親筆信，請大將軍過目。”
　　杜伏威接過信，只見信皮上寫著，‘大隋楚王楊元慶致淮南五郡杜伏威總管。’
　　淮南五郡兵馬總管是皇泰帝封他的官職，楊元慶依然沿用了，但卻沒有提到他的淮王，杜伏威打開信，匆匆看了壹遍，信中之意希望他能繼續效忠隋朝，成為大隋之臣，為天下民眾謀福祉。
　　但信中至始至終，都沒有提到淮王這個爵位，這令杜伏威心中略略有些不快，楊元慶承認他的五郡總管，卻不承認他的淮王之爵，使他心中十分失落。
　　他是個爽快人，便坦率地問蕭琎，“楚王殿下的信我已拜讀，我完全能理解隋朝渴望統壹天下、與民休息的意願，只是我在信中看不到楚王的誠意，不知先生能否給我解釋壹二？”
　　蕭琎微微壹笑，“大將軍想要什麽誠意？”
　　“好吧！我就直說，如果我投降隋朝，隋王朝能封我什麽樣的官職？”
　　“杜大將軍果然是坦率之人，那我也就明說，假如大將軍投誠大隋，隋朝將封大將軍為淮南五郡兵馬總管、上柱國、驃騎大將軍，另外封爵歷陽郡公。”
　　杜伏威臉上露出了失望之色，這壹串耀眼的官職中，五郡兵馬總管是具體職務，上柱國和驃騎大將軍分別是勛官和散官，只是壹種榮耀，沒有實際意義，而另壹個重要的爵位只是郡公，而他現在卻是淮王。
　　杜伏威忍不住哼了壹聲，“要知道唐朝可是封我為吳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