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九 青海長雲暗雪山 第十九章 嚴厲警告
天下梟雄 by 高月
2018-7-2 16:13
夜幕降臨,楊元慶夫婦告辭而去,裴家也沒有挽留,今天是楊元慶第壹天回來,小兩口自然有說不完的話,裴幽也知趣留在裴府,沒有跟隨他們回去。
隨著楊元慶的離去,裴矩書房內的緊張氣氛也漸漸散去,兩名裴家巨頭終於達成了妥協,分兩步走,先用裴蘊的方案,在背後支持楊元慶,裴家並不出面,壹旦關隴勢力擴大打擊面,將目標對準山東士族,裴家將責無旁貸。
馬車內,裴敏秋終於如願以償地依偎在丈夫的懷中,但她沒有打擾楊元慶思路,她知道丈夫在考慮著重要的事情,她只要能依偎在丈夫懷中,感受到他寬闊的胸膛和那種令她無比依賴的溫暖,她便心滿意足。
楊元慶靠在軟墊上,輕輕將敏秋摟在懷中,車廂內光線暗淡,他凝視著窗外的行人,思緒依然在政治鬥爭的道路徐徐而行。
盡管裴矩和裴蘊都認為不是李淵,但直覺告訴楊元慶,讖語壹定就是李淵散發,為了挑起他和元壽的直接沖突,加深他和元壽的仇恨。
別人都不知道他和李淵在元尚應壹案中的暗中交手,但他們兩人心裏卻明白,李淵被自己擺了壹道,他又怎肯袖手旁觀,更重要是,李淵若真是忠厚且膽小之人,他又怎麽可能成為大唐之高祖。
明槍易躲,暗箭難防,楊元慶並不畏懼和元氏的鬥爭,但他卻有點擔心從李淵那裏射來的暗箭,披著忠厚老實外衣之人射出的冷箭才會令人防不勝防,他必須要給李淵壹次嚴厲的警告。
其實關隴貴族對付他未必是壞事,他可以乘機將山東士族團結到自己身邊,這是壹個機會。
“夫君,事情很嚴重嗎?”
裴敏秋感受到丈夫身上的肌肉都繃緊了,心中不由有些擔憂,“我覺得妳好像有點緊張。”
楊元慶壹下放松了身體,他不想給妻子帶來無謂的煩惱,便低下頭親了親她的耳垂,在她耳邊笑道:“我沒有緊張,我在想將來給我們的孩兒取個什麽名字?”
裴敏秋抿嘴笑道:“夫君現在就想著給孩兒取名,太早了壹點吧!”
“不早,今晚不就有了嗎?”
裴敏秋這才明白他的意思,心中大羞,掙紮著要坐起身,楊元慶卻牢牢將她抱在懷中,低聲調笑道:“難道妳不想有自己的孩兒嗎?”
裴敏秋被他抱緊,雖然害羞,心中卻湧起壹股甜意,她羞澀地將頭埋在丈夫懷中,腦海裏卻出現了壹個白白胖胖的小嬰兒,她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。
……
正平坊西北角,有壹棟占地十五六畝的宅子,這裏便是李淵府邸,和其他關隴貴族壹樣,李淵的先祖李虎也是六鎮戍軍,是壹名胡化的漢人,隨著北魏內部胡漢矛盾爆發,代表鮮卑胡人利益的部分軍事貴族策動六鎮士兵發動起義,最後被北魏漢化的拓跋氏借刀柔然軍隊鎮壓。
數十萬六鎮胡人和胡化漢人被押解往中原安置,大部分被安置在河北河東壹帶,後來就形成了高歡的北齊勢力,而六鎮中的武川鎮戍兵及家眷則被安置在關隴壹帶,他們中的骨幹份子漸漸聚集在了宇文泰身邊,形成了關隴勢力,這就是關隴貴族的由來,也是為什麽如此多的隋唐名臣祖籍武川的緣故。
隨著宇文泰的興起,李淵的祖父李虎也登上了政治舞臺,為關隴八柱國之壹,按照宇文泰歸籍關隴的要求,李虎便寄籍隴西,成為了隴西李氏名門的後人。
盡管李淵祖父李虎地位高崇,但由於他父親李昞英年早逝,沒有能趕上隋朝建立,開皇元年,李淵僅十六歲,他們家族沒有能在大隋代周這壹時代大潮中抓住機會,沒有分到隋朝的紅利,李氏家族迅速沒落。
雖然楊堅念舊情,依然封了李淵唐國公之爵,但在關隴集團的各個家族中,李淵家族只能排名在中下,成為壹個不起眼的小勢力。
李淵素有忠厚之名,謹慎膽小,這樣的性格首先便被壹心打壓關隴貴族的楊廣看上,拿他開刀,屢遭貶黜,從富庶的隴西、滎陽太守,逐漸貶為苦寒貧瘠的邊疆之地樓煩太守,這壹次若不是修汾陽宮有功,他不會再有出頭之日。
而歷史上,楊廣正是被李淵懦弱膽小的偽裝性格所迷惑,認定他不會造反,而委予他重用。
夜已經漸漸深了,李淵正坐在書房裏看書,他顯得有點心神不寧,倒不是讖語之事,他相信誰也想不到楊元慶的讖語是他所為,他是為今天下午在元壽府中的開會,元壽竟然要他出面彈劾楊元慶擅殺元尚應壹事,元壽的理由確實很充分,這件事他最清楚,由他來彈劾最有說服力,但李淵不想承這個頭,不僅會引火燒身,而且元尚應曾是齊王心腹侍衛,誰知道他和齊王被廢有沒有什麽關系?萬壹牽連到齊王之事,他的仕途就危險了。
李淵憂心忡忡,正想著用什麽辦法躲開此事,既不用拋頭露面,也不會得罪其他關隴世家。
就在這時,外傳來壹陣急促的腳步聲,管家驚恐稟報道:“老爺,快出去看看,大門口出事了!”
李淵壹驚,慌忙起身向外走去,走到門口,壹陣冷風吹來,使他打了個寒戰,這才想起已是秋冬時節,自己只穿了壹件薄薄的內袍,他正要回屋穿衣,心念忽然壹動,也顧不上穿衣,匆匆向府門外走去。
大門口臺階上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家人,長子建成、次子世民以及他的幾個侄兒都聞訊趕來,門房正給他們說著什麽。
“我聽見黑夜裏有人喊老爺的名諱,讓老爺受箭,又聽見‘哢嚓’壹聲,我開門出來,就看見了這個不妙。”
李淵快步走出大門,他見所有人都在仰視府門上方,他也向上望去,頓時大吃壹驚,只見‘唐國公府’的牌匾上,插著壹支箭,正好插在‘唐’字上,箭桿上似乎有壹封信。
“快!快把它取下來!”李淵急喊道。
幾名家人搬來梯子,“我來!”李世民順著梯子爬了上去,將箭從牌匾上拔下,遞給了父親,李淵手忙腳亂地打開信,驀地,他身子變得僵直,臉色霎時間慘白,手微微發抖,李建成站在父親身後,借著大門上燈籠微弱的燈光,他也看清了信上的內容,他也不由大吃壹驚,信上竟也是幾句讖語。
‘東海十八子,隴西寄祖籍,身披楊隋衣,心喚李朝起。’
頓時將李建成驚得手腳冰涼,突然,李淵身子晃了晃,竟壹頭栽倒,從臺階上翻滾下去,嚇得李氏子弟個個手忙腳亂,李建成奔下去扶起父親,大喊:“父親,父親!妳怎麽樣了?”
子弟都圍攏上來,李世民跑回內宅給母親報信,管家準備去請醫生,就在眾人慌亂成壹團時,李建成卻感到父親輕輕捏了他壹下,他楞住了,但即刻便反應過來,大喊:“先不急請醫生,把父親擡回去再說!”
次日壹早,李建成受父親之托,特向吏部請假,父親夜受風寒,宿疾復發,特請假十日。
……
就在李淵被警告的同壹時刻,孤獨府內,家主獨孤震正在接待壹名重量級的客人,內史令元壽。
在關隴貴族中,獨孤氏家族和元氏家族具有同樣崇高的地位,兩個家族都是關隴貴族的領袖,而在經濟實力上,獨孤氏家族還要高上壹籌,如果元家要聯合關隴勢力共同對付楊元慶乃至山東士族,他就繞不過獨孤氏家族。
元氏和獨孤氏的關系壹直很好,世代聯姻,在隋文帝時代,由於獨孤皇後的緣故,獨孤氏成為隋朝第壹大外戚,對元氏家族多有照顧,至少在楊廣即位前兩大家族的關系都固若金湯,但隨著楊廣即位,兩個家族之間便開始有了壹絲裂痕。
尤其在賀若弼壹案中,真正的主謀獨孤羅被釋放,次謀獨孤整只是被賜死,保全了名聲爵位,而無意中卷進來的元胄卻成了主謀被誅殺,且身敗名裂,這就使元氏對獨孤氏生出了壹絲不滿,包括元壽次子元尚俊本應娶獨孤家之女,卻被元壽借口八字不合而退婚。
盡管兩家的關系有了裂痕,但表面上還是不錯,比如元壽來訪,獨孤震親自出大門去迎接,兩人把手言歡,親密如常。
元壽的目的很明確,就是希望獨孤家族也參與對付楊元慶和山東士族,當然,他也知道,他指揮不動獨孤家族,不許以厚利,獨孤家族是不會參加。
“這次如果能把裴家重擊,裴氏雙臣下去壹個,我們都支持獨孤家族入閣。”元壽小心翼翼道。
獨孤震心中不由冷笑壹聲,他元壽以為自己是誰,能主導相國的組成?就算幹掉裴氏雙臣之壹,相國名額還是歸山東士族,輪不到他們關隴貴族,退壹萬步說,就算這個名額歸關隴貴族,難道就壹定會給獨孤氏嗎?這個元壽太想當然了。
心中雖這樣想,獨孤震臉上卻不表露,淡淡笑道:“當不當相國並不重要,如果關隴貴族各個家族都壹致同意,獨孤家也不會獨善其身,長壽兄請放心,獨孤家雖人丁單薄,無可用之才,但至少我們會在財力上支持,所需錢物,獨孤家承擔壹半。”
元壽心中苦笑,若要錢財,元家也有,其實獨孤震的意思就是擺明了不想參與,置身事外,但獨孤家不參與,必然就會有其他家族跟著退縮,導致最後壹盤散沙,這是元壽絕不會看到之事,無論如何,他都要將獨孤家族拉進來。
元壽也知道相國的許諾並不靠譜,而壹般利益獨孤家也不放在眼中,但有壹樣東西獨孤家壹定感興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