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七 田陌耕忙戰未銷 第三十三章 誰有骨氣

　　楊元慶這才知道，原來這個崔杞就是裴幽的丈夫，見他被程咬金壹拳打翻在地，楊元慶不由狠狠瞪了程咬金壹眼，連忙上前扶起崔杞，這壹拳打在崔杞鼻子上，門牙掉了壹顆，鼻子也破了，鮮血長流。
　　崔杞痛得話都說不出來，捂著鼻子，又指著程咬金含糊罵道：“妳這個無禮的匹夫！”
　　就在這時，壹陣腳步聲響，崔伯肅帶著十幾名崔家嫡房子弟迎出了大門，卻見崔杞滿臉鮮血，指著壹名黑臉大漢怒罵。
　　崔伯肅壹怔，這是怎麽回事？但此時他來不及過問，上前向楊元慶深施壹禮，“崔伯肅參見楚王殿下！”
　　楊元慶回禮笑道：“崔使君，我們多年未見了。”
　　“壹晃眼有七八年未見了，我還記得當年我們對付齊王之事，就仿佛在昨天才發生。”
　　兩人壹起笑了起來，崔伯肅看了壹眼崔杞，淡淡道：“怎麽會不小心摔壹跤，還不快進屋去洗洗！”
　　崔杞狠狠瞪了壹眼程咬金，含恨進宅去了，楊元慶只得苦笑壹下，這樣最好，小事化了。
　　“這次來得倉促，打擾貴府了。”
　　“楚王親自上門，這是崔府的榮幸，殿下，請進府！”
　　崔府眾人如眾星捧月壹般，將楊元慶迎進崔府，在貴客堂內坐了下來，雖然崔伯肅把打人輕描淡寫化解，但那只是避免雙方尷尬，楊元慶卻不想就此不了了之，他必須把話說清楚，該道歉他會道歉，但該質問崔家，他還要質問。
　　楊元慶不露聲色道：“我們中午吃飯時，正好在酒肆遇到了王妃之姊，也就是崔杞之妻，我手下大將程將軍便認為是崔家無禮，他又是壹個急脾氣，遇到崔杞便忍不住動手打人了，這是我約束部下不嚴，我向崔家致歉。”
　　楊元慶語氣也隱隱有壹絲不滿，裴幽是王妃之姊，竟然當壚賣酒，難道崔家就不聞不問？壹點面子都不給自己。
　　楊元慶這句話說完，將崔家上下都驚出壹身冷汗，誰都聽得出楊元慶語氣中的不滿，崔伯肅因為被家族內部之事弄得焦頭爛額，他竟然沒有想到崔杞之妻竟然是王妃之姊，崔伯肅額頭上滲出了冷汗，他意識到這是崔家的失誤了，這不僅無法給楊元慶交代，也不好向裴家交代。
　　但崔伯肅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政客，他心念壹轉，便對其他族人道：“妳們都退下，這件事我和楚王殿下單獨談壹談。”
　　堂內眾人都紛紛起身，向楊元慶施壹禮，退下去了，貴客堂內便只剩下崔伯肅和楊元慶兩人。
　　崔伯肅這才嘆了口氣道：“殿下，發生這種事情也是我不願意，但清河崔氏遭受戰亂的打擊太沈重，三百多名清河崔氏子弟，這幾年被殺死、病死、餓死，已超過壹半，出生的孩子也大半夭折，我們也不想讓王妃之姊當壚賣酒，但就算是這樣，她的待遇還是讓崔家很多人不滿。”
　　崔伯肅便將崔家為分家產之事而發生內訌之事，詳細告訴了楊元慶，盡管家醜不可外揚，但也只有這樣，他才能給楊元慶壹個交代，並非他們虐待裴幽，實在是他們也無能為力。
　　楊元慶眉頭微皺，堂堂的清河崔氏竟然淪落到這個地步？半晌，他點了點頭，“這件事是我錯怪了妳們，君素也沒告訴我，妳們崔氏竟然遭受如此大的打擊，我深表同情。”
　　停壹下，楊元慶又道：“關於裴氏開酒肆之事，我估計讓她離開，她也不肯，這樣吧！那座酒肆就由王妃買下，送給她，這樣崔家也不用為難。”
　　崔君肅慌忙擺手，“這怎麽能讓殿下掏錢，那座酒肆就給他們經營，我特殊對待她就是了。”
　　楊元慶笑了笑，“治家如治國，崔家給他們特殊，何以面對其他族人？現在戰局已平息，正是清河崔氏重新振作，恢復舊日榮耀之時，這個時候，需要家主用強力來維持家族的尊嚴，公平是最為重要，假如在酒肆上處置不公，將極大損害家主的聲望，甚至會影響到清河崔氏的復興，買壹座酒肆對我來說是易如反掌，家主就不要再客氣了。”
　　楊元慶的話句句說在崔君肅的心坎上，他沈思良久，嘆了口氣，“我明白了，多謝殿下的指點，酒肆之事，我會告之主要族人，至於交割，最好讓王妃出面，她們是姐妹，更容易讓人接受。”
　　楊元慶明白他的意思，若自己來買，有點瓜田李下之嫌，以崔家的家風，是很在意這壹點，自己確實要註意壹下。
　　想到這，楊元慶便笑道：“索性我讓王妃在太原買壹座酒肆，和崔家交換，這樣也不涉及到錢物交割，家主以為如何？”
　　“這樣也好。”
　　崔君肅欣然道：“那就這樣決定了！”
　　楊元慶又想起壹事，對崔君素道：“還有就是清河縣丞，我打算由清河崔氏子弟出任，崔杞曾在大業七年考中科舉，這個職位由他來擔任比較妥當，過幾天施太守會上門具體談這件事，家主心裏明白就行。”
　　崔君肅默默點了點頭，他當然明白，這還是因為王妃之姊的緣故。
　　……
　　楊元慶又寒暄了幾句，便告辭離去了，楊元慶不可能繞過崔君素來清河崔氏釋放壹些實質性的內容，比如某某朝廷高職空缺等等，他就算有這個心，也會和崔君素先談，然後崔家內部協商，他來清河崔氏只是壹種禮節性的拜訪，擺出壹個重視清河崔氏的姿態。
　　可就是這種禮節性的拜訪，還是讓崔伯肅發現了壹些微妙的機會，楊元慶剛走，崔伯肅便命人把崔杞找來。
　　崔杞鼻子的血已經止住了，但門牙掉了壹顆，說話有點漏風，不太清晰，令他心中惱恨不已，當然，他不是惱恨楊元慶，而是惱恨動手打那個黑臉大漢，正好府中有人認識此人，是楊元慶手下大將程咬金，瓦崗寨亂匪出身。
　　崔杞進屋施壹禮，“參見家主！”
　　崔伯肅壹擺手，“坐下吧！”
　　崔杞剛要說話，崔伯肅卻止住了他，“不用解釋，我心裏都明白，這件事和妳妻子有關，難道妳沒有想到過，難道妳沒有想到過，妳妻子裴氏和楚王妃是什麽關系嗎？”
　　崔杞倒吸壹口冷氣，他還真不知道，妻子從來沒有告訴他，他遲疑壹下道：“侄兒只知，她們都是裴氏家族。”
　　“她們的父親是親兄弟，她們是壹起長大，妳妻子是楚王妃之姊。”
　　崔杞半晌沒有說話，他的老丈人是裴矩長子，他是知道，但他不知道楚王妃的父親也是裴矩之子，這種大家族，關系壹向都很復雜。
　　崔伯肅又道：“打妳和楚王無關。”
　　崔杞點點頭，“侄兒明白，以他楚王的身份，不會做這種事，是那個黑臉姓程的渾蛋所為。”
　　“但妳卻讓我們崔家很被動！”
　　崔伯肅聲音壹下子提高了，變得嚴厲起來，“楚王妃之姊親自在酒肆當壚賣酒，妳讓我怎麽向楚王交代，她還是裴矩的長孫女，妳讓我又怎麽向裴矩交代？”
　　崔杞深深低下頭，他本想說如果不這樣，他們壹家都要餓死，可是他又說不出口，他是男人，卻讓妻子去酒肆拋頭露面掙錢養家，他無論如何交代不過去。
　　崔伯肅見他樣子可憐，也不忍再罵他，畢竟崔家子弟極為看重名譽，說起來，還是只能怪戰亂。
　　“好吧！這件事就不提了，剛才楚王說，準備任命妳為清河縣縣丞。”
　　崔杞先是壹怔，隨即心中狂喜，自己要入仕做官嗎？
　　崔伯肅凝視著崔杞那狂喜的樣子，心中不由暗暗嘆了口氣，本來他還以為是崔杞很有骨氣，不肯讓妻子去求楚王妃。
　　可現在看起來，其實是他的妻子裴氏有骨氣，而這個崔杞，壹個小小的縣丞之職就讓他忘記了半個時辰前的那壹拳之恥。
　　雖然崔伯肅心中很失望，不過這個對家族有利的機會他卻不想放過，他低聲對崔杞道：“看得出楚王對妳妻子非常關心，看來妳妻子和楚王妃的關系非同壹般，妳要充分利用這個關系，將來妳就會飛黃騰達，切記！切記！”
　　崔杞重重點頭，“侄兒記住了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從崔府出來，楊元慶帶著壹行人向城外走去，路上，他埋怨程咬金道：“妳以後不準再如此魯莽，妳在崔府門口打人，讓我怎麽向崔家交代？”
　　程咬金心中怒氣未消，恨恨道：“這種沒用的男人就該打，當年如果幽娘跟了我老程，我怎麽也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，若家中只剩下壹塊餅，我也會壹分為二，壹半給老娘，壹半給她，只恨啊！這些年我把她忘記了。”
　　楊元慶也知道，孝順老娘和疼愛妻子，是程咬金的兩大優點，若不是因為疼愛，他怎麽會懼內？楊元慶也只是說說，倒不是真的怪程咬金打人，他只是礙於身份，否則他也壹拳揍上去了。
　　“算了，這件事不說再提了，回太原後，我自會讓王妃安排好此事，妳就別再多事了，人家是有丈夫的人。”
　　這時，壹輛牛車停在他們旁邊，趕牛車之人正是裴幽，她笑瞇瞇問道：“妳這就要走了嗎？”
　　楊元慶微微壹笑，“準備回太原了，大姐什麽時候去太原？”
　　“我當然要去的，我早想過了，等酒肆的生意好起來，我會找壹個掌櫃管店，那時我就有時間了，壹定去太原探望敏秋。”
　　說到這，她又向程咬金招招手，嫵媚壹笑道：“這位黑將軍，妳過來壹下，我要謝謝妳替我管教那個沒用的丈夫。”
　　程咬金被她壹笑迷昏了頭，他慢慢走上前，癡癡地盯著她道：“幽娘，妳還記得我嗎？當年……”
　　他話沒有說完，裴幽忽然從馬車座位旁掄起壹把黑漆漆的大平底鍋，猛地向程咬金的腦門砸去，程咬金措不及防，只聽‘當！’壹聲巨響，平底鍋結結實實砸在程咬金腦門上，打得他眼冒金星，壹個趔趄連退幾步，壹屁股坐倒在地。
　　裴幽站在牛車上，叉腰指著他破口大罵：“妳這個碳鍋臉算老幾，竟然敢打老娘的夫君，妳活得不耐煩了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