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四十四章 生而為人，死後為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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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鵬舉在前帶路，兩人沿著山間彌漫的迷霧前行。只見陰山之間，壹條條白霧貼著地面緩緩流動，每條道路上都有順著霧氣走動的人們。這些人皆是鬼魂，渾渾噩噩，被壹股神秘力量所控制，不知疲倦地朝著同壹個方向走去。鵬舉翅膀受傷，無法振翅飛行，兩人便走在道路邊緣。這些鬼魂往往是枉死之人，不會出現在元辰宮中，而是淪為孤魂野鬼，被陰間的力量牽引著。陳實突然想起早年跟隨爺爺陳寅都出門趕月祭節時，曾見到有壹個村莊的孤魂野鬼並未被陰間牽引。從前他不知原因，如今終於明白。十三世家在陰間爭權奪利，與十殿閻羅打得不可開交，導致陰間地府職能失職，所以有許多孤魂野鬼未能被引渡到陰間。
　　“東宮是什麽地方？” 陳實詢問道。
　　鵬舉回應道：“東宮是太子居住之所。”
　　陳實恍然大悟：“原來妳在閻羅太子的宮殿當差。是哪位閻羅的太子呢？”
　　鵬舉滿臉疑惑：“東宮太子，自然是天池國太子。妳所說的閻羅太子是什麽？”
　　陳實疑惑道：“妳不知道十殿閻羅？不知道十八重地獄？”
　　鵬舉搖頭道：“地獄是什麽地方？閻羅又是誰？”
　　陳實將十殿閻羅和十八重地獄解釋壹番，說道：“十殿閻羅中有十位閻羅，分別鎮守不同的地獄。十八重地獄中又有各自的陰曹、判官、陰帥、陰差，負責將死去之人的鬼魂牽引到地獄，按照他們的罪行進行審判，讓他們接受懲罰。”
　　鵬舉驚訝不已，說道：“陰間還有十八重地獄這種地方？我從未聽說過。這十殿閻羅的地位，比我們天池國主還要高麽？不可能。我們天池國地域遼闊無比，是陰山第壹大國！”
　　陳實心中的驚訝比他更甚。在陳實的印象中，陰間應該全部處於地府的掌控之下，但顯然天池國不在地府的管轄範圍之內！這裏的鬼怪，甚至從未聽說過有地府這個地方！
　　突然，陳實恍惚了壹下，鵬舉連忙抓住他。陳實清醒過來，卻發現自己又走在了鬼魂的隊伍中，不由悚然：“這是什麽力量，為何總是牽引著我，讓我不由自主地往那邊走？” 這種奇特的力量他在死亡時曾有過體會，只有處於死亡狀態，才會受這種力量的召喚。倘若逆行，便會感覺如同踩著刀山趟著火海壹般，極為艱難。而倘若修士還活著，便不會受這股力量的牽引，甚至覺察不到陰間存在這樣壹股力量。
　　鵬舉停下腳步，在霧氣中四下摸索，突然摸到壹顆頭蓋骨，不由大喜，抓住頭蓋骨向上壹提。壹具完整的骨架跟著頭蓋骨立了起來。
　　“陳實，妳附身在這個上面。”
　　陳實聞言，向前邁出壹步，元神依附在這具白骨骷髏上。沒過多久，他便完成附身，行動自如。他擡起雙手，看著自己壹根根指骨隨著心意而動，不由大喜，張嘴發出 “嘚嘚嘚” 的笑聲。
　　鵬舉關切地問道：“妳現在還能感覺到那股牽引力嗎？”
　　陳實仔細感應，的確感應不到那股力量了。
　　“妳是怎麽知道鬼魂附身，可以擺脫這股力量的？”
　　鵬舉說道：“魔經常這樣附身在死物上。還有些修士，喜歡依附在骷髏上，四處亂跑。他們往往是商人，與我們做生意。”
　　陳實大感新奇，心中暗道：“居然還有人類修士與鬼怪做生意。不知是什麽人…… 對了，可以讓邵景把聚仙樓開到這裏來，說不定是壹筆好生意。只是這筆生意，需要死人來打理。”
　　他撒腿狂奔，突然縱身躍起，在半空中連環飛踢，試探這具身體的靈活度。不得不說，白骨骷髏的身軀實在太靈活了，大腿可以沿著胯骨旋轉，絲毫不用擔心掰斷腿，腦袋也可以隨意旋轉，摘下兩根肋骨紮人，也絲毫不用擔心受傷！陳實甚至可以把另壹條手臂摘下來抽打別人！還可以把自己的十指二十八根指節，當成骨劍射出去，暗殺敵人！
　　“做個骷髏太好了！” 陳實歡喜無比，從空中落下，只聽 “哢嚓” 壹聲，左腿骨折。
　　“但是這具身體太弱了。” 陳實搖了搖頭。這具白骨骷髏在陰間的時間太長，已經腐朽，充滿孔洞，經不起他的折騰。
　　鵬舉慌忙跑過來，拆掉他的左腿，丟進霧氣裏，又在霧氣中摸索了片刻，從霧氣中掏出另壹具枯骨，跟陳實的右腿比劃壹下，發現有點短。他又掏出幾條左腿腿骨，終於找到壹根與陳實右腿差不多高的腿骨，這才幫陳實裝上左腿。
　　陳實忙不叠地稱謝，笑道：“鵬舉，妳真會照顧鬼。”
　　鵬舉訥訥地說道：“我在東宮做下鬼慣了，回到家還要照顧妹妹。我這次出門，本來跟妹妹說好三天就回去，如今已經耽擱兩天了，咱們快些回去！”
　　陳實跟上他的腳步，嘗試著催動血湖真經。忽然，四周壹股股血色之氣不知從何處湧來，向他體內湧去，沁入他的元神，滋潤三魂七魄，滋養元神，甚至壯大他的這具 “身體”！鵬舉驚訝地看過來，他還未弄明白血湖真經，陳實便已經上手了。
　　伴隨著血湖真經的運轉，陳實默誦神語。
　　“觀覺郁襤，太明紫靈。九神度魂，開辟玉真。阿奕煒煒，飛天流音…… 六變運量，馘絕惡愆。恢冠玄漠，萬度成仙！”
　　神語誦罷，陳實腦後漸漸有血光流轉，形成壹道不那麽規整的圓環，豎在他的腦後。圓環之中，是壹片血泊。血泊裏有奇特的力量向他體內流去，不斷淬煉著他。短短片刻，陳實的骨頭便顯得光鮮亮麗，只覺元神損耗的氣血也得到了補充！
　　陳實輕咦壹聲，血湖真經看似尋常，但對元神的提升，好像絲毫不比霄瑯帝章功弱！霄瑯帝章功主要是提升元神，而血湖真經卻主要是提升魂魄，兩門功法的側重點大為不同！
　　“元神是由元嬰演進而來，元嬰修煉到尺許，便可以與魂魄相容，演化為元神。因此陽間壹脈的修行路線，是修煉元嬰那壹部分，對魂魄的提升沒有那麽大。但陰間的功法，好像恰恰相反，主要修煉魂魄。” 陳實心道。
　　他壹邊催動血湖真經，壹邊為鵬舉講解。半日之後，鵬舉總算將這門功法吃透，嘗試著修煉。不過他之前從未修煉過，都是靠血脈中的力量。此次還是頭壹次修行，陳實沒有半點厭煩，壹點壹點教他如何意守心神，如何覺醒太明紫靈，如何九神度魂。他花費數個時辰，才讓鵬舉勉強將功法運轉壹遍。陳實又指點他運轉幾次，待到他徹底掌握，這才笑道：“妳家祖傳的功法，絕對不壞，是壹門好功法。”
　　“真的麽？” 鵬舉眼睛亮晶晶的。
　　陳實笑道：“自然是真的。我的眼界雖然不敢說在陰間天下第壹，但在陽間，那可是數壹數二！”
　　兩人壹邊修煉血湖真經，壹邊趕路。陳實只覺魂魄和白骨骷髏越來越強健，心中暗贊這門功法之神奇。鵬舉的進步也極為神速，血湖真經不僅可以壯大他的神魂，甚至還可以激發他肉身中的血脈力量，讓他體內的力量越來越強。隨著血脈之力的提升，他翅膀上的傷口，也漸漸愈合。
　　這段時間，他們走過了十幾座大山。霧氣鋪成的道路四通八達，許許多多鬼魂在道路上行走。陳實有了白骨骷髏肉身之後，即便是逆行也沒有大礙，不再是上刀山下火海般的折磨。
　　“若是沒有附身，逆行壹步，都困難萬分！”
　　陳實看著數十道白霧道路匯聚成壹條大道，萬千魂魄行走在這條道路上，走向遠處。心中有些好奇，很想跟隨這些鬼魂，看看他們到底是被什麽力量所牽引。
　　“我現在還不夠強，等修煉得元神更強了再去壹探究竟！”
　　陳實收回目光，快步跟上鵬舉。他看到陰山中的樹木，是槐樹，長得極為高大。樹上掛著鳥巢狀的房屋，往往壹棵樹上有數十座這樣的鳥巢房子，組成壹個村落。很多類似鵬舉的陰間生物振翅飛行，出入於這些屋舍之中。陳實經過這些村莊時，那些鳥巢房子中便會有鳥嘴怪人從房子裏走出來，並攏翅膀，側頭看著他們，似乎對他們很是好奇。
　　陳實向鵬舉打聽，這才知道，他們是鵬鳥族，與牛頭、馬面、夜叉等族壹樣，都是陰間規模龐大的種族。但因為實力不高，繁衍得太多，導致地位不高。
　　陰山之中，壹株株高大的槐樹頂天而立，矗立在山間或者山巔。鵬鳥的村落也壹個接著壹個。許許多多鬼魂從山間穿過，這些鵬鳥並不理會。
　　突然，壹個鵬鳥村落躁動起來，許許多多鵬鳥族人紛紛跳到房屋邊緣，探頭向同壹個方向看去。陳實正在擡頭張望不知發生了什麽事，鵬舉臉色微變，急忙將他拉到壹旁，來到道路外的山地上站著。遠處陣陣霧氣湧來，霧氣中傳來嘻嘻的笑聲。很快霧氣便將他們淹沒。
　　陳實瞪大眼睛，只見霧氣中有巨大的利爪探出，抓住壹個鬼魂，將鬼魂拎起，縮入霧氣中。接著許許多多怪手探出，紛紛向道路上的鬼魂抓去，還有猩紅的長舌飛來，將鬼魂卷住。霧氣中仿佛藏著許許多多大快朵頤的饕餮，肆意吞噬這些鬼魂。陳實看著這壹幕，心神大震。
　　“這裏不是陰山，這裏是乾陽山！”
　　他頓時醒悟，類似的情形他見過。他被青色鬼手捏死時，便曾看到類似的情形！那時，他險些被這些迷霧中的怪物吃掉！
　　“所以，我還在乾陽山中！”
　　“甚至可能離黃坡村不遠！”
　　可是，乾陽山在陰間有這麽廣袤嗎？按照沙婆婆的陰間九區地理圖來看，乾陽山在陰間的規模，只怕遠不及陰山！
　　“乾陽，陰山，陰陽……”
　　陳實腦海中閃過壹個念頭，乾陽山和陰山之間的關系，可能與陰陽兩界的地理並不對應！
　　不過他顧不得多想，內心充滿憤怒，不假思索地沖上白霧道路，擡手探掌，催動第四新符。周天火界呼嘯旋轉，從他的手臂中飛出，化作數畝大小，迎著壹只嶙峋利爪而去。
　　“咻！”
　　周天火界旋轉著，將那嶙峋利爪燒成焦炭，沿著粗壯的前肢向前燒去，將霧氣中的怪物照亮。“呼” 的壹聲，將那四肢伏地的鬼首怪物前肢燒成灰燼！那怪物露出驚恐的表情，看著陳實這個小小的白骨骷髏。
　　陳實腳下雷光閃過，下壹刻便來到那怪物額頭前，壹拳轟下。那怪物巨大的腦殼凹陷下去，被砸得轟然趴在地上，腦漿流了壹地！
　　“妳做什麽？” 鵬舉大聲道。
　　“它吃人！” 陳實怒氣未消。
　　“那是鬼神養的牲口！”
　　鵬舉惶恐不安，連忙說道，“妳惹禍了！”
　　陳實怒道：“他放養的牲口，吃的是我們人的鬼魂！”
　　“陰間就是這樣！”
　　鵬舉沖到他身邊，拉著他便要向上空飛去，飛速說道，“妳們這些淪落到陰間的鬼魂就像是牧草壹樣，總是被吃掉。從古至今，都是如此。”
　　“都是如此麽？”
　　陳實被他帶著飛起，有些難過，手臂用力。鵬舉沒有飛起來，不由動怒：“歷來如此！妳們人變成了鬼，就不是人了！是牧草！快跟我走！放牧的鬼神要來了！”
　　陳實身軀不動，抽回手掌。
　　“我不走。我生而為人時，未嘗怕過。”
　　鵬舉微微壹怔，只聽這個小小的骷髏發出輕淡卻有力的聲音，“我死後為鬼，又何懼之有？”
　　“我倒要看看，誰敢將我人族，當成牧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