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3章 壹位值得尊敬的老人

　　金忠的模樣看著就像是風中之燭，隨時都有可能熄滅。
　　可方醒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光芒。
　　有些執著的光芒！
　　“自靖難以來，陛下勵精圖治，這才有了中興之態。”
　　金忠的目光炯炯，“太子仁慈，此乃天賜大明守成之君，太孫當徐徐而進，不可貿然行事！”
　　金忠對方醒和胡廣的爭鬥表示了不滿，認為他這是把朱瞻基拖到了陽光底下暴曬。
　　方醒淡淡的道：“雛鷹不可能壹輩子都呆在父母的羽翼下生活，太孫不小了，他此時若是躲避了爭鬥，等以後呢？難道他也要去躲嗎？”
　　金忠壹楞，然後皺眉道：“陛下春秋鼎盛，還有太子在呢！”
　　這是說方醒太急了。
　　可方醒沒法不急啊！
　　按照慣性，朱棣的日子也就是還有七八年，而朱高熾更是壹位短命皇帝。
　　若是現在不急，等朱棣壹去，朱瞻基哪還有時間去布局！
　　“金大人，太孫孤立無援啊！”
　　方醒意味深長地說道，這話裏的意思他相信金忠能聽懂。
　　金忠當然能聽得懂，朱瞻基的位置非常的尷尬，上面有兩層婆婆，下面的臣子對他是恭謹有余，可重視不足。
　　大家都想著，等妳朱瞻基登基時，怕都是幾十年後了吧，那時候大家都致仕了，現在理妳作甚。
　　“咳咳咳……”
　　金忠突然低下頭苦笑著，身體微微顫動，然後那從身體深處發出的咳嗽讓他整個人都在抖動著。
　　“去交趾……吧！”
　　金忠伏在床頭劇烈的咳嗽著，方醒起身近前壹步，他擔心金忠會把肺葉都咳出來。
　　“老爺！”
　　迎方醒進來的管家沖了進來，他先是對方醒怒目而視，然後趕緊喊道：“去請禦醫來！快去！”
　　“去……”
　　金忠用手指著門外，眼睛瞪得老大地喊道。
　　“老爺，老奴馬上就去！”
　　管家擦去眼淚，壹溜煙就跑了。
　　可金忠的眼睛卻壹直在看著方醒這邊，那眼神中包含著憤怒和期望，以及……請求！
　　呼……
　　方醒只覺得脊背發寒，他從那眼神中看到了玉石俱焚，看到了鼓勵！
　　很奇怪的能力，壹個人居然能同時把這兩種不搭幹的情緒用眼神表達出來。
　　方醒猶豫了壹下，可金忠卻用那發紅的眼睛在瞪著他，仿佛是用最後的生命在嘶喊著：“去，妳去！”
　　這是壹種什麽樣的感情和責任啊！
　　明知自己不久於人世，可依然在為了那個希望而吶喊著。
　　面對著這種情感和責任，方醒無言以對，他躬身道：“小子敢不從命？”
　　金忠的神色變成了欣慰，他趴在床沿，喘息著道：“好！好啊……”
　　目前朝中的氣氛很是緊張，以胡廣為首的文官在無法壓下方醒後，已經開始在朝中施加各種影響了。
　　眼下大明的政治構架還算是平穩，雖然君臣之間有些小摩擦，可整個運轉卻沒有問題。
　　而方醒就像是壹只幼小的鷹隼，突然插入了這個平衡之中，在眾人不以為意中，他卻直接撕破了這個平衡。
　　在朱棣和群臣的愕然眼神中，這個穩定但卻趨於保守的平衡就這樣被打破了。
　　所以金忠希望方醒暫時避開，讓目前緊繃著的氣氛緩和下來，也讓朱瞻基不被群臣所忌憚。
　　妳才是太孫，就已經對儒學不滿了，要是等妳上位後，這金鑾殿裏還有咱們的立足之地嗎？
　　這種情緒在知行書院開學後開始醞釀，在熱氣球升空後，這股情緒就已經是無可阻攔了。
　　而在胡廣被禁足之後，暗地裏的潮湧讓知情人都為之心驚。
　　這是要出大事的節奏啊！
　　而朱棣的不動聲色更是讓不少人都在躍躍欲試，準備在方醒，或是朱瞻基的身上撕開壹條縫隙。
　　若是方醒再不走，火拼就在眼前。
　　緩壹緩吧！
　　金忠的眼神中就是這個意思。
　　面對著壹個垂死老人的眼神，方醒敗退了。
　　“小子遵命。”
　　方醒倒退著出去，出門之後，就看到管家在邊上和壹位老婦人說話。
　　“夫人，老爺的病情又加重了。”
　　“聽禦醫的吧。”
　　“夫人，可是……可是老爺補身子需要……哎！要不和禦醫說說？陛下總會開恩的吧！”
　　“罷了，老爺的性情妳難道不知道？翠雲，去把我的首飾盒子拿來。”
　　方醒加快腳步走了出去，可腦海裏全是金忠的那雙眼睛。
　　回到家，張淑慧看到方醒有些神思恍惚，就準備讓人去叫黃鐘來。
　　方醒擺擺手：“沒事，為夫只是在想些事情。”
　　張淑慧從未見過這樣的方醒：失魂落魄，心神不寧。
　　“夫君，可是遇到難事了嗎？”
　　小白也眼巴巴的看著他，眼中全是依戀。
　　方醒笑了笑：“沒事，今天見到了壹位老人，為夫覺得和他相比有些自私了。”
　　張淑慧壹聽就不樂意了，柳眉壹豎，“夫君，這整個莊子的人誰不念著您的好，還有那些學生，咱們家免了錢糧，還免費吃喝，這金陵城還有誰能比您更大方？”
　　小白也是氣呼呼的道：“少爺，是不是有誰在嚼舌根子了？”
　　方醒搖搖頭，想起了那雙眼睛。
　　我該出手嗎？
　　方醒對救人總是有些忌憚，他擔心自己出手後，若是效果太逆天，此後會麻煩不斷。
　　我若是不出手，那麽這位老人就會死去，朱高熾父子也失去了壹位值得信賴的幫手。
　　幫手嗎？
　　方醒突然覺得自己很可鄙，行事之前居然還要衡量利益。
　　“淑慧，妳覺得為夫市儈嗎？”
　　張淑慧知道方醒有了心結，她起身走到方醒的身後，輕輕的揉捏著他的肩頭，柔聲道：“夫君，在妾身和小白的眼裏，您就是偉男子，大丈夫，妾身從未見過如夫君這般出色的男子呢。”
　　方醒睜開眼睛，看著小白。
　　小白握緊拳頭道：“少爺，您是最厲害的！”
　　是啊！妳們總是這般的縱容著我。
　　我是偉男子嗎？
　　那我為何見到壹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即將逝去卻落荒而逃！
　　我為何會在心中逃避那雙眼睛？
　　“總會有辦法的！”
　　方醒露出了微笑，讓張淑慧和小白都松了壹口氣。
　　剛才的方醒看著很焦躁不安，而且還有些沮喪。
　　“若是做事都得瞻前顧後，那還做什麽人，直接去當菩薩好了。”
　　方醒起身，笑道：“妳們在家等著，為夫出去壹趟，記得晚上吃火鍋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