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血戰（上）

　　楊老漢的兒子叫做楊大誌，很豪爽的漢子，三十余歲，身材中等，但十分健壯，渾身肌肉帶著壹種爆發力，感覺像頭豹子壹般。
　　楊大誌是方圓幾十裏最有名的獵戶，從十四歲就跟隨父親進山打獵，打獵二十年，對大山內的各種情況了如指掌。
　　“今天下午縣尉來我們村子，正好我不在家，他找了另外兩個獵戶，要求給金兵帶路，但兩個獵戶不願給金兵帶路，縣尉把他們家人抓走了。”
　　楊大誌帶來的情報很重要，意味著女真騎兵並沒有撤走，很可能女真援軍正向麟遊縣趕來。
　　陳慶又問道：“如果我們想撤退到涇源道，現在這個時候是否可行？”
　　楊大誌點點頭笑道：“目前是可行的，但半個月後開始下雪，如果雪不大也還好，就怕下暴雪，肯定封路了。”
　　“戰馬可以通過嗎？”
　　楊大誌面露難色，“這個可以說完全不可能，三條路都要攀越巖石，而且不止壹處，戰馬肯定過不去。”
　　陳慶想了想又問道：“那有沒有這種可能？比如山谷或者空曠地，我們可以帶著戰馬藏身在山中，等到下雪後再返回軍寨。”
　　楊大誌苦笑壹聲道：“是有兩處地方可以藏身，但我可以告訴將軍，這兩處地方並不難找，幾乎所有的獵戶都知道，如果宋軍的戰馬消失，那麽女真人就會知道將軍的去處。”
　　“我明白了！”
　　陳慶站起身，讓楊大誌去休息，他隨即命令全體士兵停工休息……
　　天蒙蒙亮，完顏活女率領六千大軍殺到了麟遊縣，六千騎兵鋪天蓋地，殺氣沖天，早已等候在城門處蕭延陀迎了上來，在馬上抱拳行禮道：“卑職參見萬夫長！”
　　“那支宋軍情況怎麽樣？”完顏活女冷冷問道。
　　“回稟萬夫長，他們在麒麟軍寨，從各方面的情報分析，應該就是他們，卑職的手下監視山谷，目前他們沒有離開。”
　　“戰鬥力如何？”
　　“昨天卑職試探進攻了麒麟寨，損失了五百余名漢軍，對方訓練有素，是強勁之敵！”
　　蕭延陀的態度讓完顏活女很滿意，他淡淡道：“天子已經下旨，活捉此人或者獻其人頭者，封萬戶，蕭將軍，這是妳的機會！”
　　蕭延陀心中凜然，知道今天自己必須全力押上了。
　　“卑職將全力以赴！”
　　“很好！”
　　完顏活女淩厲的目光轉向李伯良，“妳是縣令？”
　　李伯良早已聽過完顏活女殺人如麻的兇名，他心驚膽戰道：“卑職是縣令李伯良！”
　　“中午之前給軍隊準備壹萬只羊，兩千石糧食，遲壹刻，全家處斬！”
　　李伯良只覺褲襠壹熱，尿都嚇出來了。
　　完顏活女卻不管他，對蕭延陀令道：“前面帶路，去麒麟寨！”
　　“遵令！”
　　蕭延陀率領五百騎兵在前面帶路，六千大軍跟隨在其後，浩浩蕩蕩殺向麒麟寨……
　　李伯良腿壹軟，搖搖欲墜，幕僚杜琎連忙扶住他，“縣君，千萬保重！”
　　李伯良欲哭無淚道：“壹個上午，讓我去哪裏找壹萬只羊？縣倉庫內也只有壹千石糧食，坑殺我也！”
　　“縣君，羊肯定很多人家都有的，只能挨家挨戶去搜，如果實在沒有那麽多羊，就用豬牛來頂，或者用雞鴨鵝來充數，至於糧食，幾家糧鋪湊壹湊，應該湊得出來。”
　　李伯良想想也能這樣了，他忽然咬牙切齒道：“讓喬氏畜糧傾家蕩產買羊，還有那個姓汪的混蛋，就說他是宋軍探子，給我抓起來斬首示眾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軍寨房間內，幾名主將將領聚集壹堂。
　　陳慶對眾人道：“金兵主力已經到了，大概有六七千人，現在需要我們做壹個決定了，是和金兵壹戰，還是保存實力先撤離，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。”
　　楊樺舉手道：“這個問題我昨晚和弟兄們聊過，弟兄們的意見都壹致，寧願戰死，也絕不臨陣脫逃。”
　　“辛都頭，妳那邊呢？”
　　都頭辛烈笑了笑道：“金兵還真看得起我們，派六七千人來，不陪他們玩壹玩，真是對不起他們。”
　　“鄭平的意見呢？”陳慶又問都頭鄭平。
　　鄭平微微笑道：“這是壹個好買賣，我只知道，我們絕不會吃虧！”
　　另外兩名都頭也壹致表態，願和敵軍決戰，絕不撤走！
　　眾人意見完全壹致，也在陳慶的意料之中，待眾人散去，副將楊元清提醒陳慶道：“弟兄們雖然都願意決壹死戰，但這只是他們的意願，作為主將，將軍必須保持理智。”
　　楊元清走了，陳慶轉身望向遠方，他的頭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，他需要用千千萬萬女真人的屍骨來磨礪出他大宋名將的寶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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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嗚——”
　　麒麟寨的號角聲吹響，四百多宋軍士兵迅速集結。
　　陳慶站在壹塊大石上，望著壹張張年輕的臉龐。
　　他回頭指向大山，高聲對士兵們道：“大家都知道，越過大山我們可以撤退到涇源道，大批敵軍即將來臨，那我們撤不撤呢？我們要撤，但不是現在，戰鬥不支才叫撤，不戰而走，那不叫撤，那叫逃！”
　　陳慶深深吸壹口，又繼續道：“我們大宋軍隊不戰而逃太多了，河北望風而逃，黃河邊十幾萬大軍聞鼓而逃，甚至金兵殺到江南，朝廷想到的還是逃，但我們今天能不能不逃？
　　這片土地是我們的，我們用生命、用鮮血來捍衛這片祖祖輩輩留下的土地，我要讓女真人看壹看，還是有大宋軍隊不怕他們，哪怕我們只有五百人，哪怕我們面對幾十倍的敵軍，我們依舊要戰鬥，要抵抗，要用鮮血來捍衛我們的尊嚴，我們在血戰後可以撤離，但我們絕不會逃走！”
　　陳慶振臂高呼，“弟兄們，今天我們不逃，殺女真韃子啊！”
　　每個士兵的熱血沸騰了，他們壹起振臂大喊，“殺女真韃子——”
　　高呼聲直沖雲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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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六千五百名金兵浩浩蕩蕩殺進了山谷，在山腳下紮下大營，完顏活女擡頭望著上山的道路，他當年參加過攻打遼國上京的戰役，那是壹場最艱苦的攻城戰，完顏活女迄今記憶猶新，看到這條盤旋山路，他也立刻意識到，這也將是壹場慘烈之戰。
　　而對方只有幾百人，若是平常，這幾百宋軍不值得他耗費兵力去苦戰，但現在是殺父之仇，他會不惜壹切代價抓住對方，哪怕六千軍隊拼光，他也在所不惜！
　　“蕭千戶，妳率兩千人攻頭戰，若能攻上山頂，我算妳首功，保妳官升壹級！”
　　蕭延陀連忙躬身道：“卑職遵令！”
　　他已經被趕鴨子上架，根本容不得他說個不字，他很清楚完顏活女的殘暴，也知道對方話語中未盡之言，如果攻不上山頂呢？
　　完顏活女大喜，厲聲喝令道：“給我擂鼓！”
　　“咚！咚！咚！咚！”
　　驚天動地的戰鼓聲敲響了，蕭延陀身披重甲，手執盾牌和長矛，他將親自出戰，在他身後是兩千名契丹士兵，很正常，漢人拼光了，就輪到契丹人了。
　　契丹士兵的裝備比漢軍好壹點，雖然也是皮甲，但每人手執盾牌，還有長矛，他們結成長隊，高舉盾牌，沿著山道向山頂壹步步殺去。
　　從上方向下看去，只看見壹片起伏的盾牌，士兵就躲在盾牌下面，就像壹只長滿了鱗片的穿山甲。
　　宋軍重點防禦最後上山的壹條斜坡，大部分士兵都集中在這條斜坡上，在這裏，巨木向下方坡道滾砸能達到最佳的效果。
　　而且斜坡上修建五條防禦線，斜坡最下面轉彎處是第壹道防禦線，然後每隔二十步就是壹道用泥袋堆砌的防禦線，事先留了口子，便於下方士兵撤退。
　　陳慶註視著儼如蟲壹般蠕動向上攀爬的兩千敵軍，很有意思，最前面兩排士兵豎舉盾牌，抵擋正前方的弓弩，而後面的士兵都是在頭頂上托舉著盾牌。
　　楊元清低聲道：“將軍，高度足夠的話，兵箭可以洞穿女真人的盾牌！”
　　陳慶贊成這個判斷，雖然他沒有這方面的經驗，但壹支兵箭重達兩斤，越高的地方落下，沖擊力就越強，木制的盾牌確實擋不住兵箭的沖擊力。
　　“守城弓準備！”
　　守城弓壹共有兩百五十把，每把配十支大兵箭，這是從岐山縣倉庫得到的利器，可惜沒有陳慶心心念念的床弩。
　　兩百五十名士兵張弓搭箭，嚴陣以待……
　　兩千士兵進入第三個坡道，距離山頂還有五個坡道，距離山頂還有六十米的高度，相當於二十層樓，這個高度足夠射穿敵軍盾牌。
　　“兵箭發射！”陳慶下達了發射命令。
　　二百五十名士兵都是苦練過步弓的高手，對距離感掌握得很好。
　　兩百五十支兵箭同時射出，在空中劃出壹道道弧線，筆直地向金兵頭頂射去……
　　‘嗖！嗖！嗖！’
　　強勁的兵箭如雨點般落下，盾牌破裂，或者被直接洞穿，兵箭繼續射穿了下面士兵的盔甲，慘叫聲起此彼伏，上百名士兵中箭摔倒。
　　完顏活女目光淩厲，他想起了進攻上京城時那恐懼的壹幕，數千金兵被遼軍的兵箭射穿了盾牌和身體，士兵像割草壹樣，壹片片倒下。
　　但又怎麽樣？上京城壹樣被他們攻下。
　　“繼續擂鼓，讓他們奔跑起來！”
　　戰鼓聲變得急促起來，‘咚！咚！咚！咚！’這是催戰的鼓聲。
　　蕭延陀壹咬牙，大喊道：“跟我沖！”
　　既然盾牌擋不住宋軍的箭矢，契丹士兵也豁出去了，紛紛大喊著向上奔跑，進攻速度驟然加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