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：星宿魔教現江湖

天亮時分，二人到了烏江渡口，胡亂用過早點，然後買船而下，前往金陵。這也是蔡薇薇的主意，她說舟行可以避人耳目，減少無謂的麻煩。事實上，二人上船以後，蔡薇薇問東問西，壹直問個不停。總之，她像壹只依人的小鳥。雖嫌喋喋不休，卻也令人心頭歡暢。

順水行舟，舟行極速，傍晚時分，船只已到下關，他二人棄舟登岸。現下已是掌燈時分，街上的人熙來攘往，擁擠不堪，僻街小巷，倒可以走快壹點。蔡薇薇自幼在金陵長大，對金陵的街道極熟，聽說叫她帶路，立刻邁開步子，拐進壹條僻靜的小街。

他二人拐來拐去，先到“萬隆”客棧結清賬目，取回華雲龍的行囊，然後轉向東大街，奔向蔡府。蔡府眼前的總管名叫谷宏聲，是個年約五旬的壯健老者。蔡薇薇回到家中，召來各宏聲壹問，方知余昭南等確已西去，蔡昌義雖然未曾同行，卻有兩天不因人影了。

蔡薇薇得知乃見仍在金陵，當即吩咐谷宏聲差人去找，然後方命家人整備飲食，招呼華雲龍沐浴更衣。蔡家的仆從甚多，庭院極大，晚飯過後，他二人就在庭院中漫步閑談，壹面等候蔡昌義歸來，以便問明余家出事的經過，再定爾後之行止。

以華雲龍眼下的心境而論，本無閑談的興致，壹則由於蔡薇薇小鳥依人，興致濃厚，再者既然到了金陵，不將余家的情形弄清楚，心中也是難安。此所謂“閑著也是閑著”，如其等人心煩，倒不如談談講講，那就容易打發“閑愁”了。

蔡薇薇卻是不同，她心中只有壹個華雲龍，什麽“江湖恩怨，武林血腥”，在她都是其次，談著談著，不覺又談起了元清大師，以及她們蔡家的家世。蔡家的家世是夠顯赫的，三百年前，提起武聖雲震的德行與武功，江湖人物誰不敬仰？那個不豎大拇指？

在這閑談之際，華雲龍心中暗暗決定了二件事：第壹，根據蔡昌義前此所講，“九陰”“玄冥”兩教，似有對武林前輩采取各別行動之趨向，因之他要設法與‘倩女教’主方紫玉見上壹面，運用‘倩女教’耳目之靈，壹面監視前述兩教之蠢動，壹面無分正邪，打聽武林前輩隱跡之處，正者通知他提高警覺，免受傷害，邪者加以勸說，以免為兩教所用。第二，他想到眼下的邪惡勢力遍及天下，各踞壹方，大有顧此失彼之感，得如何想個法子，壹勞永逸的將他們消滅凈盡，連根除去。

這兩個決定，縱然都是粗枝大葉的原則，卻也可說已有通盤的計較。不過，這是暗中的決定，他並未說出口來，更未與蔡薇薇商量。爾後，被遣的家人紛紛歸來，人人都說找不到蔡昌義。於是，蔡薇薇沈不住氣了，乃問華雲龍道：“怎麽辦？明天再講，抑是咱們先到‘醫廬’察勘壹下？”

華雲龍微壹吟哦，道：“咱們去察勘壹下。”

蔡薇薇點壹點頭，道：“好……男裝俐落，我去換壹身男裝，妳去前廳等我。”

午夜時分，他二人同著勁裝，到了玄武湖。遠遠望去，“醫廬”已成灰燼，奔到近處壹看。入目俱是斷傳殘瓦，偌大壹座上好的莊院，此刻已是滿目瘡痍，變成壹片廢墟了。這座莊院，本是蔡薇薇舊遊之地，華雲龍也曾來過兩次，住過壹宿，如今面對廢墟，迎著寒風，壹陣陣尚未散盡的焦炭氣味撲入鼻端，他二人不禁咬牙切齒，暗暗忿恨不已。

過了片刻，但聞蔡薇薇冷聲壹哼，道：“好狠毒的心腸，龍哥，余伯父號稱儒醫，生平活人無算，與人毫無怨尤，竟有人毀他的莊院，將他老人家擄走，這人還有人性麽？”

華雲龍的恨意不下於她，聞言也是壹聲冷哼，道：“倘有人性，那能作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？如今空言無益，咱們先到灰燼中勘察壹下，看看可有蛛絲馬跡可尋。”話聲甫落，人已撲出，蔡薇薇見了不再多言，也隨後撲出。

他二人腳踏殘瓦，劍挑斷磚，循著那前廳、偏舍、回廓、後院的遺址，壹路仔細勘察，豈知到達後院的斷垣之下，仍是壹無所見。這現象殊非尋常，華雲龍不禁暗暗心驚，忖道：“這主事人是個歷害的角色，偌大壹片房舍，豈能不見壹絲可疑的痕跡？”

忖念中遊目四顧，忽見東邊假山之下好似有壹線光亮。那壹線光亮若隱若現，設非角度恰好，確是不易發覺。華雲龍若見到這壹線光亮，心中又驚又喜，連忙壹拉蔡薇薇，俏聲說道：“薇妹隨我來，小心壹點。”

蔡薇薇縱然不知天高地厚，聽他這樣講，卻也不敢大意，忙將短劍藏在背後，小心翼翼地緊隨華雲龍，朝那假山掩了過去。那是壹座積石而成的假山，四面臨水，東西兩邊各有木橋相連，水面寬度不等，最窄處也在壹丈五六左右，形成壹個狹長的湖面。在那湖面的北端，有五六座黃土堆成的新墳，想必就是新近喪命之人的埋骨之所，南面是壹塊長形的草坪，再過去乃是花圃，花圃過去是長廓的遺址，可以通達原先的正屋。

他二人先在四周轉了壹圈，相妥了形勢，也看清了四周無人，才由東方越過水面，先後登臨假山之巔。這座假山高可尋丈，方圓卻有五丈大小，只因坡面凹凸不平，更栽有龍柏、翠竹、花草之屬，身在山嶺，那壹線光亮早就看不見了。

好在華雲龍目光銳利，已將光亮的來源牢記在心，他在山巔微微壹頓，立即縱身壹躍，輕輕落在假山的西麓。原來那西麓栽有壹排翠竹，迤北的西壁之上，有壹個三只見方的窗口，壹窗門系用木質所制，此刻窗門緊閉，窗內仍燃著燈火，可知剛才那壹線光亮，正是由這窗戶的縫隙中所泄，透過了搖曳不停的翠竹，自也難怪若隱若現，發覺不易了。

所謂“有窗必有屋，有屋必有門”，這壹發現，華雲龍心頭狂喜，當即將蔡薇薇招了過去。朝那窗口壹指，悄聲說道：“薇妹請看，這裏面燃有燈火，可知是間石室，妳在這裏守著，我去找門。”

那窗口蔡薇薇也看見了，但見她點壹點頭，也悄聲道：“不，妳在這裏守著，我去找門，妳聽我的招呼，再喝破他的行藏。”身子壹轉，就待沿著山麓奔去。

華雲龍壹見，忙又阻道：“慢著，以我看來，此人當非兇手壹路，如若不然，他怎敢潛住在此？”

蔡蔽蔽不以為然，道：“那也不壹定。有些人膽比天大，不知死……”

話猶未了，忽聽壹個銀鈴的聲音傳了過來，道：“承妳誇獎，本座在此，那就不用去找門戶了。”此話壹出，華雲龍凜然壹震。轉頭望去，但見對岸草坪之上，赫然卓立壹個白色人影。

雖然星光黯淡，但憑華雲龍功力，依然明察秋毫。只見來人白衣飄飄，手執鳩頭杖，赫然是那艷若桃李，卻又冷若冰霜的‘九陰教’新任教主梅素若。也不見蔡薇薇提氣做勢，嬌軀已如燕子般，曼妙地越過小塘，落在梅素若之前不及壹丈。

她在鐘山曾見過梅素若，當時雖未交壹語，事後卻屢聞華雲龍及她哥哥談及，但她天真嬌憨，對梅素若未存絲毫惡感，反是惺惺相借，嫣然壹笑道：“這位姐姐，妳是梅姐姐麽？妳好美啊。”

梅素若見過她翩然下降的絕頂功力，心中實是萬分忌憚，見她撲來，以為她意欲出手，正提足全身功力，嚴加戒備。不料蔡薇薇竟然笑臉相問，望見她那麗若春花，天真誠摯的巧笑，梅素若壹時竟不忍冷語相加，任了壹怔，神色略緩，道：“我就是梅素若。”

雖說略緩，仍是冷冰冰的，蔡薇薇可有些不樂了，忖道：搭什麽架子？哼，有什麽了不起的嘛？華雲龍卻因她冷傲弧僻，喜怒莫測，恐她猝然出手，提氣縱落蔡薇薇之側，壹拱手，道：“梅姑娘初膺重任，可喜可賀。”

梅素若做不為禮，道：“妳應該悲傷都來不及。”

華雲龍明知其意，卻故作壹愕，道：“梅姑娘此話怎講？”

梅素若口齒啟動，似欲出言，忽又閉口，冷冷壹哼，螓首壹昂。她貌若不屑解釋，字則驀見華雲龍與蔡薇薇並肩而立，男的如玉樹臨風，女的如嬌花照水，分明壹對天造地設的璧人，芳心無端壹片紊亂，是妒是恨，連她也分辨不出來。

華雲龍追問道：“梅姑娘言中之意，可否示下？”

梅素若強捺心神，道：“華家子弟難道都是不知禮儀之輩？”

要知她如今身為壹教之主，身份非比尋常，華雲龍卻壹口壹個“梅姑娘”，那確是太失禮了。但華雲龍此舉本有用意，梅素若責問此言，早在他意料之中，聞言朗聲道：“華家子弟小小知禮，唯有在下……”

梅素若脫口問道：“妳又如何？”

蔡薇薇黛眉壹蹙，輕扯華雲龍衣袖，道：“龍哥，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，妳不如……”言猶未畢，華雲龍已示意她靜以觀變，她本覺華雲龍見了梅素若，不追問“醫盧”慘變之事，凈在這枝枝節節上浪費時間，故出言提醒。

華雲龍如此示意，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，心知華雲龍必有用意，果真閉口不悟。華雲龍止住蔡薇薇出言，方道：“在下麽？討好賣乖，偎薄可惡，其他也不必講了。”

他將梅素若在鐘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，梅素若也不知當喜當怒，微微壹怔，道：“華家出了妳這種子弟。哼，也該休了。”

華雲龍朗朗壹笑，心如電轉，已將眼前情勢想過壹通，覺得梅素若這條線索決不可放過，可是直接詢問，梅素若也絕不肯說出，必得旁敲側擊才行。笑聲壹歇，他漫聲道：“梅姑娘難道不覺得姑娘之稱，比教主親切多……”

梅素若截口峻聲道：“住口。”

華雲龍果然停口，笑吟吟地望著梅素若，那目光，只可意會，不可言傳。梅素若被他那目光盯著，沒來由玉面壹紅，芳心驟跳，轉面向側。忽覺如此示弱過甚，星目挾刃，猛然回盯，鳩頭杖壹頓，峻聲道：“華雲龍，妳找死？”

華雲龍淡然道：“死麽？也平常的很。”

蔡薇薇黛眉緊蹙，暗暗忖道：“豈有此理，妳與她談來談去，盡是些廢話，如何探得出半星兒消息？”她急急插口道：“誰死誰活，手底下見真章，余家的事，可要先交代個明白。”

梅素若冷然壹笑道：“妳以為是本座下的手？”

蔡薇薇道：“縱然不是妳幹的，九陰教……”

華雲龍截口道：“九陰教堂堂天下第壹教，焉能效盜賊般殺人放火，薇妹不可胡說。”

梅素若冷冷地道：“討好賣乘，偎薄……”倏爾住口，將“可惡”二字咽下。

蔡薇薇卻是不依道：“我胡說，妳就是正經話？”

華雲龍心道：“薇妹既已將話挑明，看來是難以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套出內情了。”心念壹轉，含笑道：“梅姑娘想來深知此事始末，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，如蒙見示，感激不盡。”舉手齊額，壹揖至地。

梅素若不為所動，道：“本座何需妳感激……”

華雲龍連連拱手，道：“拜托，拜托。”

瞧那模祥，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，這事恐怕也只有華雲龍做得出。梅素若啼笑皆非，頓了壹頓，道：“妳與本座嬉皮笑……”說至此，蔡薇薇噗哧壹笑，她見了華雲龍那滑稽樣子，如何忍得住笑。

梅素若聞聲忽然改口道：“妳想知道江南儒醫下落？”

華雲龍心中驚疑不定，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醫被困之處，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，口中卻道：“如蒙指點，感激不盡。”

梅素若冷冷說道：“感激不中用，要代價。”

華雲龍道：“什麽代價？”

梅素若道：“代價太高了，恐怕妳付不起。”

華雲龍道：“在下不惜任何代價。”

梅素若玉面凝霜，獰聲道：“要妳的命，妳付得起麽？”

蔡薇薇忍不住嬌叱道：“放屁，妳胡說……”梅素若不理她，冷然凝註華雲龍。

華雲龍淡淡地道：“薇妹何需發怒，漫天討價，就地還錢，價錢不公道，慢慢商量好了。”

梅素若道：“沒有商量的余地。”

華雲龍佯為蹙額道：“這就難了……我這條命不知是要雙手奉上，還是由姑娘取去？”

梅素若道：“想要妳自己奉上，看妳貪生怕死，是決不可能的了……”華雲龍淡淡壹笑，毫不動怒。

蔡薇薇怒道：“妳不貪生怕死，妳把命送上來好了。”

梅素若聽而不聞，繼道：“本教金陵分壇，妳是知其所在了？”

華雲龍笑道：“當然，不知倒懸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樹，是否依舊無恙？”

梅素若何等聰慧，如何不知他在譏刺九陰教教主駐所之處，被高泰擊折大木倏然離去，芳心暗惱，欲待諷刺華雲龍被自己倒吊三日，卻覺此事自己並無半點光彩可言，怔了壹怔，道：“本座何等身份，焉能與妳這浪子鬥口……”

蔡薇薇截口道：“不識羞，九陰教旁門左道，有什麽了不起。”

梅素若美眸中煞氣大盛，卻仍不答理，道：“明天酉正，本座在廳中等妳，妳想要知道江南儒醫下落，就壹個人來……”

華雲龍雖是輕佻好耍，心思卻是萬分縝密，壹點小節也不肯放過，道：“不知在下應約而至後，梅姑娘是否立刻見示我余伯父夫婦下落？”

梅素若漠然道：“妳想知就來，說不說，就要看本座的高興了。”

華雲龍忖道：“聽這丫頭的口氣，那是毫無誠意的了。”敞聲壹笑，道：“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，梅姑娘。”

梅素若道：“妳覺得不公平，盡可不來，既然願來，那便該死而無怨，本座並未強妳。”華雲龍啼笑皆非，心道：“這還算並未強人？”

蔡薇薇黛眉壹挑，道：“擒下妳，怕妳不說？”她說到做到，右掌虛捏，食中二指若伸還屈，玉臂輕舒，嬌軀前欺。

梅素若見她這壹式似拳非拳，似指非指，搖擺不定，外若無力，實則已籠住了右胸腹“膺窗、期門、神封、大橫、腹結”諸大穴。梅素若心中疾忖：“這是什麽招式？”

那敢怠慢，鳩頭杖全力壹招“鬼影幢幢”但見烏光滿天，怪嘯鬥起，杖頭的九個鬼頭，翩翩如生，宛若九個厲鬼，張牙舞爪，擇人而噬。

蔡薇薇究竟是少女，對此招威力並不放在心上，但那杖上鬼影，卻駭得她尖叫壹聲，霍然後退。她猛覺壹招被人迫退，大失面子，玉面泛霞，羞怒地道：“好，妳這杖上果有些鬼門道，算妳接下我這招‘變動不居’看妳接不接得下我的這招‘周流六虛’。”

梅素若知她這壹招必具石破天驚之威，連出言譏曬也自不暇，鳩頭杖斜挑，護住身前門戶。

華雲龍突然道：“薇妹住手。”

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，中指獨挺，食指微屈，正欲出手，聞喚收掌，訝然回首道：“龍哥，什麽事？”

華雲龍微微壹笑，雙手壹拱，道：“在下準時赴約，梅教主請便。”

他忽稱梅素若為教主，梅素若芳心壹震，恍然若有所失，壹斂心神，道：“候教了。”

嬌軀壹轉，忽又回首道：“妳是蔡昌義之妹，什麽名字？”

她見過蔡薇薇兩次，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裝，化名宣威之時，女子看女子，她是壹眼就瞧出來了，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，僅由華雲龍稱呼中，知道其中有壹個“薇”字。

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態，也冷冰冰地道：“我叫蔡薇薇，紫薇的薇，妳記清楚了。”

梅素若也不說話，回首就走，但見她雪白衫裙隨風飛舞，似慢實快，眨眼已然消失在廢墟殘垣中。

蔡薇薇待她離去，嗔聲道：“龍哥，妳為什麽讓她走掉？”

華雲龍見她微顰淺嗔，卻是梨渦微現，那壹份嬌姿，更是醉人，美人本是宜喜宜嗔的，況蔡薇薇嗔聲而言，更是少見，給他另壹種感受，不禁右手輕撫她如雲鬢發，笑道：“梅素若老謀深算，豈能壹人來此，必是早有準備……”

蔡薇薇道：“鬼話，除了她，我們那裏看見半個鬼影？”壹語甫畢，忽然壹聲清嘯響起，隨起四面都響起嘯聲，有的宏亮，有的低沈，但壹個個含勁斂氣，分陽皆出自高手之口。

華雲龍笑道：“如何？”

蔡薇薇玉靨壹紅，道：“這也沒什麽，九陰教主不過如此，她的部下更差，壹起上來，我也打他個落花流水。”

華雲龍道：“九陰教下個個功力高強，梅素若也是絕頂身手，壹湧而上，我們全身而退，容或可以，想占什麽便宜，那就難以辦到了，薇妹不可輕敵。”

其實他所說的理由，都屬次要，最大原因，還是他憐香惜玉的毛病，想起梅素若如今身為壹教之主，憑她高傲的性情，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，十之八九會憤而自刎，江南儒醫的下落，仍是杳然，何苦來哉？這等心事，當然不便向蔡薇薇開口。

蔡薇薇冰雪聰明，憑她少女的敏感，卻是隱有所覺，黑眸壹轉，道：“龍哥，先前妳與梅素若眉來眼去……”

華雲龍笑叱道：“胡說，什麽叫：眉來眼去？”

蔡薇薇認真的道：“妳盯她，她回盯住妳，這不是眉來眼去？”

華雲龍啞然失笑，道：“這也叫眉來眼去？小孩子，不懂的事，不要信口胡說。”

蔡薇薇櫻唇壹撅，道：“小孩子，妳又多大了？”

華雲龍哈哈壹笑，改口道：“薇妹，妳剛才用的是什麽掌法？那壹招‘周流六虛’與‘蚩尤七解’之二有些相似，可以告訴我麽？”

蔡薇薇道：“有什麽不可以，這二招是‘四象化形掌’的第二式及第七式，是雲祖師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華，竭數十年之功創出，與‘無極定衡心法’互為表裏。龍哥如果想學，我就教給妳。”

華雲龍肅容道：“妳家獨門絕學，豈可私相授受？”

蔡薇薇搖頭道：“不啦，我公公既然已將‘無極定衡心法’傳與龍哥，分明是有意盡授絕學，我將‘四象化形掌’教給龍哥，並不算私相授受，何況祖師遺訓，遇見心性、資稟兩皆上乘之人，毋論能否收入門下，都應斟酌形勢加以栽培。”

華雲龍心中壹動，卻不願讓蔡薇薇教他武功，略以吟哦，道：“以後再講吧，我們先將那所透出燈光的石室搜尋壹遍。”飛身越過水面，回至適才發現木窗處，蔡薇薇緊隨著他。

華雲龍側顧蔡薇薇道：“眼下沒有多余時……”

忽然發現蔡薇薇螓首低垂，壹副無精打采，悶悶不樂之狀，頓了壹頓，訝然道：“怎麽？還為我剛剛壹句戲言生氣？”

蔡薇薇螓首壹擡，期期艾艾道：“龍……龍哥……”

華雲龍柔聲道：“薇妹，妳對龍哥我有何不滿，盡管說吧。”

蔡薇薇螓首壹搖道：“不是不滿。”

華雲龍心中暗道：“這就奇了。”口中道：“那是為什麽？”

蔡薇薇想了想，道：“龍哥，妳清不清楚我雲祖師壹生的事跡？”

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幹的事情，華雲龍大感愕然，道：“愚兄不甚了了。”

蔡薇薇道：“我雲祖師初出道時，武功低微，連三流身手也未必夠得上，內功練的是因緣湊巧得來的‘羅候心法’拳掌卻是由祖師母教的，可是並未損及他老人家‘武聖’的威名……”

原來當初武聖初時，僅學壹套“開心掌”那真是連三流人物也不及了，曾由紫薇仙子高潔藉互搏之時傳以拳掌，這段時間長達壹年。

她話說到這裏，華雲龍已恍悟其用意，見她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，如此煞費苦心，那憐愛之意，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，凝視著她那若緣波美般的嬌靨，壹時竟然忘了開口。

蔡薇薇接道：“我想成大事者，不拘小節，龍哥妳……”倏爾而止，美眸迫切地望著華雲龍。

她這平淡的壹句“成大事者不拘小節”卻如巨潮般沖激著華雲龍心湖。華雲龍心中大叫道：“是啊，成大事者不拘小節，眼下魔劫方興，來勢洶洶，必是壹場曠古絕今的大浩劫，我正該努力充實自己，如何可以拘於小節，不識大禮，忘了天下萬世的太平。”

他心中雖似掀天巨浪般翻騰，直欲放懷長嘯，強自抑住，凝然有頃。

蔡薇薇見他久不作答，以為他意欲不允，星目壹熱，珠淚盈盈，低聲道：“我……我說錯了？”

華雲龍輕輕攬住她柳腰，道：“薇妹誼如壹家，我也不言謝字了。”

蔡薇薇破涕為笑，道：“龍哥……”她眉蘊喜氣，卻頰含珠淚，梨花帶雨也不足以形容，華雲龍愈看愈愛，忍不住低下頭去，輕吻她玉頰珠淚，然後落在她的櫻唇上。蔡薇薇嬌軀壹顫“嚶”了壹聲，軟綿綿地倒向華雲龍懷中。

良久，兩人才如夢初覺，華雲龍擡起頭來，柔聲低喚道：“薇妹。”

蔡薇薇螓首深埋，嬌羞不勝，“嗯”了壹聲，卻不言語。

華雲龍暗道：“薇妹少女情懷，我可別羞了她。”

他低低在蔡薇薇耳邊道：“薇妹稍待，看我捉賊。”

輕輕放松右手，敞聲道：“朋友好耐性，躲了這久，可以出來了吧？”舉手壹掌，擊碎木窗。

木屑紛飛，燈光耀射中，但見光芒壹閃，壹柄長劍已自斬向他右腕。原來窗內躲著人，深知華雲龍厲害，屏息待機狙擊，不料華雲龍久久不入，他閉息不住，呼吸略為沈重了些，華龍雲何等功力，焉能不知。

他冷冷壹笑，右手“襲而死之”迅若閃電，點中執劍者腕脈。那人“哎呀”壹聲，長劍已自啷嗆墮地。

華雲龍更不疑遲，身形壹長，穿窗而入。蔡薇薇怔了壹怔，羞惱上心，跟蹤入室。以她的功力，早該發覺有人，只是壹則經驗不夠，二則全心全意俱在華雲龍身上，其他之事，壹概置之度外，竟未發覺。她此際心憤為人所擾，竟泛起從未有過的殺機。

這石室廣闊不過二丈左右，室中僅有壹榻壹桌，三四木椅，桌上壹盞油燈，別無他物。那出劍之人，是壹個紫衣精壯大漢，華雲龍壹瞥之下，己認出是與仇華出現在司馬家靈堂中八大漢之壹。那大漢右臂軟軟下垂，滿臉恐懼之色，目光轉動，似是打主意欲逃。

華雲龍暗暗壹哼，卻含笑道：“這位朋友，我們似是見過壹面，貴姓大名啊？”

紫衣大漢微微壹怔，轉身向室門奔去。華雲龍哈哈壹笑，已擋在他面前，道：“朋友壹句話不說就想走，怎麽？華某不配與妳相交？”

紫衣大漢驚怒交迸，道：“滾開。”右掌擊向華雲龍胸口。

蔡薇薇冷冷壹哼，纖指疾點，她何等身手，紫衣大漢如何能躲，悶哼半聲，被點中‘乘風穴’頹然倒下。

華雲龍哈哈壹笑，道：“朋友，妳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，何苦來哉？”紫衣大漢咬牙怒目，卻不作聲。

蔡薇薇峻聲道：“龍哥，我看要用刑才行。”

華雲龍深明少女心意，知她芳心不悅，但他卻不願蔡薇薇濡染此類之事，損了少女純真善良之情，微微壹笑，溫言道：“薇妹，由我來處理如何？”蔡薇薇不敢違拗，滿心不願，退了壹步。

華雲龍好整以暇，道：“朋友，尊姓？”

紫衣大漢知道逃不走，目光壹轉，道：“陳。”

華雲龍容色可親，道：“大名？”

紫衣大漢道：“明達。”

華雲龍道：“陳明達，好名字，請問陳兄在‘玄冥教’中就何高職？”

陳明達冷冷地道：“無可奉告。”

華雲龍並未發怒，含笑道：“醫廬是貴教下的手吧？”

陳明達沈吟半晌，冷然道：“不錯。”

蔡薇薇忍不住怒道：“我余伯父跟妳們有什麽深仇大恨？妳們竟然下此毒手，還有人性麽？”

華雲龍心頭也是怒火高漲；但不動聲色，道：“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，可以見告幺，陳兄？”

陳明達冷冷地道：“不知。”

華雲龍含笑道：“陳兄大概是嫌華雲龍太過吝嗇，沒有大菜擡出招待，因此不肯賜告幺？”

陳明達心頭壹寒，暗忖：“這小子是個笑面虎，不知要展什麽辣手？”將心壹橫，暴吼道：“華家小兒，妳有什麽手段，盡管往妳家大爺身上招呼，妳家大爺如果皺壹皺眉，便不算響鐺鐺的好漢。”

蔡薇薇見他出口不遜，嬌叱壹聲，道：“妳想吃苦頭還不容易。”素手壹揚，就欲下手。

華雲龍忙道：“薇妹稍待。”面容壹整，道：“參與毀燒醫廬的是哪些人，講。”

陳明達陰聲道：“妳想知道？”

華雲龍道：“當然。”

陳明達獰聲道：“是任玄、天乙子、九陰教主，還有妳家爺爺，滿意了吧？”

華雲龍勃然大怒，暗暗忖道：“不用些霹靂手段，想這家夥是不肯吐實的了。”哈哈壹笑，道：“滿意，滿意極了。”

右手連點陳明達身上大穴，陳明達立覺全身麻癢，有若蟻行，開頭還可咬牙忍受，到最後竟如萬蟻嚙身，痛還好，那種癢，真是直癢到心裏，五腑六臟無處不癢，令人恨不得把臟腑都抓出才快活，這痛苦，真非人所能忍。他穴道被點，連想爬壹下都不能，慘嗥道：“妳有種便殺了妳家爺爺。”

華雲龍毫不生氣，道：“妳罵，罵得多，受的苦也愈久。”

陳明達見罵不生效，改口哀聲道：“華雲龍，妳做做好事，壹刀將我殺了，妳們華家……”說到這裏，忍不住又慘號起來。

華雲龍劍眉壹蹙，暗道：“這‘玄冥教主’何許人？教規有多嚴？這陳明達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。”

蔡薇薇見陳明達“秉風穴”被點，身形無法稍動，但渾身肌肉，痙攣不已，慘號之聲淒厲已極，心中大感不忍。她心地善良，忍不囁嚅道：“龍哥，我想……”倏又住口。

華雲龍向她望去，但見她櫻唇壹陣啟動，欲言又止，玉面上壹片不忍之色，心知她本想為陳明達求情，又感茲事重大，不宜輕易放過，暗暗壹嘆，連拍數掌，解了“萬蟻鉆心”的手法。

峻聲道：“陳明達，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？”

陳明達想起“萬蟻鉆心”之苦，余悸猶存，脫口道：“是生。”

華雲龍微微壹曬，道：“我如問妳我余伯父何在，妳是決不敢說的，也未必知道，我只問妳，妳壹人來此何為？”

陳明達壹愕，猛又道：“妳怎知我壹人來此？”

華雲龍暗忖，此人色厲內荏，顯然來此必有任務，我倒要看看他幹什麽？仰天壹笑，道：“也罷，我也不問妳來此為何，妳們那仇公子的停身處，妳總該知道吧？”

陳明達不料他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，心中驚疑不定，半晌道：“反正在金陵城中，妳華公子神通廣大，不會自己去找。”

華雲龍正色道：“妳說出來，我讓妳走。”

陳明達大出意外，道：“我怎麽信得過妳？”

華雲龍肅容道：“憑華家的聲名，難道還會騙妳？”的確，華家自華雲龍之祖華元胥以來，均為俠義道的泰山北鬥，可以說得上吐辭為經，舉足為法，壹言壹行，皆為天下武俠表率，連敵人也無法不信華家人所講的話。

陳明達猶感疑遲，道：“我講了，妳不信，又待如何？”

華雲龍道：“只要妳講，真假我華某自會分辨，倒毋需妳費心了。”

陳明達目光壹閃，道：“我全身壹件東西都不少的走？”

華雲龍暗暗笑道：“妳這是不打自招。”朝蔡薇薇望去，兩人相視壹笑，均已察覺。

蔡薇薇用傳音入密，練氣成線的功夫道：“龍哥，要不要搜他身上？”

華雲龍也用傳音入密道：“不必了，我自有計較。”面容壹肅，道：“可以，講啦。”

陳明達沈吟半晌，道：“在朝天宮中，信不信由妳。”

蔡薇薇嬌叱道：“朝天宮豈是常人可以進去的，妳騙人。”

陳明達怕華雲龍下手，忙道：“我們是翻墻進去的，宮內地方如此大，隨藏壹處，宮中人少，發覺不到。”壹頓又道：“本教高手齊至，沒有瞞妳們的必要。”話壹出口，大感後悔，只是已不及收回。

華雲龍暗想，他的話倒也幾分可信，道：“來了些什麽人？八個仇華都聚齊了？妳教主呢？”

陳明達正為失言惶恐，聞言怒道：“姓華的，妳說只問我們公子居處，我已說了，又將怎地？”

華雲龍哈哈壹笑，壹掌拍開他‘乘風穴’道：“好，妳可以走啦。”

陳明達想不到他如此爽利，真有點不敢相信他如此輕易的就放走自己，翻身站起，竟然楞住。

蔡薇薇冷然道：“怎麽？不想走了？好極了，那就留下來。”

陳明達壹驚，怕華雲龍又變卦了，連場面話也不敢交待，恨恨壹掃二人，開了室門，匆匆逃走。

陳明達方壹離室，蔡薇薇已促聲道：“龍哥，追啦。”

華雲龍卻是不慌不忙，道：“逃不了的，且等壹會。”

遊目四顧，但覺那竹榻四腳為竹筒制成，最為可疑。他自幼頑皮，對於這類搜物、藏物，可真的算獨有專長了，嬉戲已久，居然任何隱秘也瞞不過他的利眼。

他行近榻邊，蹲下略壹搜尋，即找出奧妙所在，那竹簡有壹節竟可開啟，唯銜接之縫極細，不易瞧出。

啟開壹看，空空如也。華雲龍還不死心，將食中二指，伸入掏摸。蔡薇薇款移蓮步，至他身邊，見他不厭其煩地搜尋，早已不耐，嗔道：“走啦，真是的，如有東西，早給拿跑了，還等妳來檢這便宜。”

華雲龍啞然壹笑，正欲起身。突然心中壹動，覺得筒壁似乎觸及壹條堅滑之物，不象是竹片。他也懶得費心掏出，壹掌將竹筒拍碎，登時見碧光閃閃，露出壹條長形之物。

他隨手拔出，原來是壹只玉尺，尺上鐫著六個大字“九曲宮藏經齋”尺上卻是雕滿了比蠅頭還細的字，及壹些人物，東倒西歪，疏密大小不壹。

他壹眼之下，已知這是當年‘九曲神君’遺下之物，卻不知何以藏得這等隱密。蔡薇薇從他身後見到，不禁問道：“是碧玉尺麽？”

華雲龍無暇細看，順手遞給她，道：“不是玉的，碧玉架不住我掌力。”

他再壹搜尋斷成兩截的竹筒，已無他物。手壹松，竹榻倒下，他也站起身來。

蔡薇薇又問道：“九曲宮是什麽所在？”

華雲龍轉身道：“九曲宮是壹位號為‘九曲神君’的人所建的，位於廣西三江縣九曲山中。”

壹頓，道：“那‘九曲神君’的壹生詭異有趣的很，改日我向妳細述，還有三次‘九曲掘寶’，也極驚險熱鬧，不過‘九曲宮’的藏寶，已在第三次掘寶時搬空……”

忽見蔡薇薇聚精會神地看著碧玉尺，訝然道：“玉尺上有些什麽，妳這般起勁？”

蔡薇薇興奮地道：“龍哥，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內功心訣。”

華雲龍詫道：“有這等事？”

蔡薇薇柳眉壹顰，又道：“不過，這些掌法、心訣雜亂無章，斷續不全。”說著，將玉尺遞給華雲龍。

華雲龍伸手接過，道：“我猜這些掌法及心訣，必是‘九曲神君’所書，或許這玉尺就是書箋。”

納入懷中，又道：“現在沒有時間多推敲了，我們還是快點追上去。”

他們感覺耽誤時間太久了，不敢再加稽延，出了石室，登上假山壹棵龍柏之頂，蔡薇薇向東壹指，道：“那邊有壹條黑影，大概就是那陳明達了。”兩人不敢怠慢，立刻追上前去。

兩人對這無意中獲來之物，都未加重視，豈知這條玉尺，將來對華雲龍蕩平眾魔，有莫大之功，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。

華雲龍隨口壹猜，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。這碧玉尺當年的確被‘九曲神君’做為書箋，平日有所創獲，即刻在書箋之上。

‘九曲神君’所以如此，還抱有壹重用意，只因他是個狂妄之人，希望自已日用之物，他年為人所得，視為至寶，故將畢生所得，刻於此上。這書箋他隨意挾於那些秘芨中，無巧不巧，竟挾在余尚德所獲“華佗正經”中。

當時秘芨實在太多，分予之際，並未發現。待余尚德發現，巳是掘寶已畢，眾人分道揚鑣。

他功力不夠，尺上心訣及掌法又是零零亂亂，有多奧妙，無法看出。欲待送至雲中山華家，又恐是廢物壹件，大驚小怪，豈不惹人恥笑。

幾經考慮，決定慎重收藏，只待機緣，此次華雲龍南來，他本待取與華雲龍鑒定，終因華雲龍來去匆匆，他也未曾重視此物，擱了下來。不料幾度波折，碧玉書箋依舊落入華雲龍手中，事情不可謂不巧了。

且說二人如風馳電掣，轉眼便已追近，果然見那陳明達躲躲藏藏，專往隱蔽處行走，不時回頭，顯然也防到有人跟蹤。

華雲龍對蔡薇薇目力之強，暗中佩服，換了自己，只怕就察不出來了。

蔡薇薇忽然湊近他耳畔，道：“這家夥騙人，朝天宮在府西石城門外，應該往西才是，他這是往鐘山方向，我真想壹掌劈死他。”

華雲龍笑道：“也不值得如此生氣，我們不上當也就是了。”

忽然壹扯蔡薇薇衣袖，道：“慢點。”原來二人已追至十丈之內，華雲龍怕靠得太近，被陳明達發現。

蔡薇薇道：“龍哥，我們幹脆在樹梢上監視，妳說如何？”

華雲龍閃目打量，見這壹帶林木茂密，在地面追蹤，既易脫線，又易被發現，當下壹點頭。蔡薇薇更不打話，壹扯華雲龍，已上了樹梢。

華雲龍任她拖著，半分氣力也不花，身如騰雲駕霧，舒適已極，回顧蔡薇薇，輕輕松松如漫步平野般，不由脫口道：“薇妹，令師門的心法真是奇妙已極。”他是在稱贊蔡薇薇功力之高。

蔡薇薇嗯了壹聲，道：“還有其他原故。”

華雲龍哦了壹聲，道：“想必服過靈藥，是何靈藥？”

蔡薇薇壹本正經的道：“是玉液瓊漿。”

華雲龍笑道：“哦，是千年靈芝？”

蔡薇薇竊竊壹笑道：“是西王母蟠桃宴上的玉液瓊漿。”

華雲龍聽她原是胡扯，他本即調皮搗蛋的性情，也就道：“原來薇妹是蟠桃會上的仙子，我這凡夫俗子，有緣得侍妝側，真是三生有幸了。”

蔡薇薇吃吃壹笑道：“妳不信，回去我拿給妳嘗嘗，包妳喝過之後，功力高我十倍。”

華雲龍將信將疑，道：“那真是九世修來的福緣了。”

蔡薇薇見他不信，轉過話鋒，道：“龍哥，既然知是‘玄冥教’劫走余伯父，我看妳明晚也不必赴那梅素若之約了。”

華雲龍微微壹笑，道：“只怕不太好吧。”話聲雖緩，那語氣卻是堅決十分。

蔡薇薇見勸他不動，想了壹想，道：“如果九陰教改邪歸正，龍哥高興不高興？”

華雲龍道：“自然高興，只是殊不可能。”

蔡薇薇道：“我有壹個辦法，能令九陰教投向俠義道，龍哥想不想聽？”

華雲龍見她說來壹本正經，倒不知她葫蘆裏賣什麽藥，笑道：“說來聽聽。”

蔡薇薇道：“從古至今，天下最難的事，莫過於勸人為善了，所謂洗面革心，那是難之又難……”

華雲龍截口道：“我知道要人改邪歸正是天底下最困難的事，怎麽難法，妳也不必講了。”

蔡薇薇強做肅容道：“縱然能教惡人放下屠刀，那勸說之人，也不知要受多少挫辱，所謂生公說法，頑石點頭，這位道生法師也不知費了多大氣力，唇焦舌敝，才能令那頑石略為點壹下頭而已。”

華雲龍聽她凈說與人為善的困難，張目壹笑，道：“好了，好了，妳究竟有什麽法寶，趕緊獻出來，我還會搶妳的功勞？”

蔡薇薇竊竊壹笑，道：“我這個方法，是天下第壹妙法，成了，不但有不世功勛，還有齊天艷福。”

華雲龍恍悟所指，面壹沈，左掌輕輕壹拍她玉臂，佯怒道：“亂講，看我不好好罰妳。”

蔡薇薇道：“真的嘛，梅素若好美啊，把她娶了過來，不是壹舉兩得的事？”

華雲龍笑斥道：“異想天開。”

心中卻是壹動，想想蔡薇薇之言，並非無理。要知他天性便愛與姑娘們廝混，放蕩不羈，行事只問衷心無愧，對於世人的毀譽，向來不太重視，自然，騙取他人之情，他也是不屑做的。

但事實上，他對梅素若非是無意。他對於梅素若，純是壹片愛慕之意，希望攜手同遊。

向前望去，驀見迎面山峰磅礴奇峻，林木蔥郁，原來已至鐘山，在夜色中，更形巍然。那陳明達在前奔馳，汗流浹背，那似他們在樹梢上追蹤，猶自言笑宴宴優哉遊哉。

進入紫金山，須臾，行經壹道山谷之前。山谷甚狹，兩壁峭立，谷口周圍，雜樹草叢盡芟，露出壹片曠地。陳明達方壹走近，立刻有數道燈光照到他身上，有人沈聲喝道：“止步，口令。”

華雲龍低聲道：“蔡妹，妳可以越過空地，壹口氣將對面明樁暗樁制住否？”

蔡薇薇略壹估計，這段地面遠及五丈，沈吟道：“或許可以。”這時那陳明達已報過口令，由谷口又出來壹個紫衣大漢，驗過牌號，證明無訛，始允入谷。

華雲龍輕笑道：“看來嚴密的很，薇妹聽聽看，谷口是否僅有五人看守？”

蔡薇薇略壹凝神，道：“只有五人，除非有功力比我高的，否則不可能瞞得住我。”只因內功愈深厚的，氣脈愈攸長，鼻息愈微，故功力高強的，由對方呼吸即可測知敵手功力高下，這是屢試不爽的事情。

華雲龍道：“妳將五人制住後，那姓陳的……”他話猶未已，眼前壹花，香風過處，蔡薇薇已翩若驚鴻般消失。隨聞谷口傳來幾聲輕微已極的悶哼，知道已被制住，暗道：“好快。”也閃電般飛入谷口。

壹瞥之下，已見紫衣大漢有的昏迷掛在枝上，有的暈倒地上，蔡薇薇卻在三丈外壹株樹下，向他招手，他掠身而至，卻見陳明達亦為制住。蔡薇薇低聲道：“妳搜搜看，我不方便。”

華雲龍壹點頭，蹲身細搜，除了在靴中搜得壹只高約二寸的玉瓶外，僅有壹張銅牌及壹些金銀什物了。他將玉瓶遞給蔡薇薇道：“大概就是這玉瓶，妳瞧是否余伯父的？”

蔡薇薇接過玉瓶，壹瞥即道：“是了，瓶底有余伯父的鈴記。”隨手收入懷中。

卻見華雲龍撬開陳明達牙關，探指入頰，奇道：“妳找什麽？”

華雲龍道：“我聽說壹般秘密幫會，徒眾均鑲有假齒或其他類似物品，能在被敵人擒住之際，自殺身亡，以防嚴刑之下，吐露隱秘，‘玄冥教’理當也有。”

蔡薇薇頗感趣味，哦了壹聲道：“原來如此，下次我捉到時，必先搜索壹番，免得他熬刑不過而自殺。”

華雲龍莞爾壹笑，心道：只怕當動刑之時，妳掩耳疾走都來不及。搜尋壹陣，不得要領，立起身道：“看來‘玄冥教’只有控制教徒之法。”張目四掃，道：“我將被制住的樁哨藏起，否則極易被人發覺我們混入谷中。”不待蔡薇薇答話，迅速將那幾個紫衣大漢塞入隱蔽之處。

蔡薇薇自始至終，與他寸步不離，她情竇初開，只覺得如果華雲龍不在身畔，芳心恍然若有所失。見他將人藏妥，星目壹眨，道：“這樣就可以不被發覺？”

華雲龍將頭壹搖，道：“沒那麽容易。”

見蔡薇薇惑然不解，又道：“玄冥教壹定有巡哨的人，仍然不免要被察出，不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，大不了混戰壹場而走。”

華雲龍微微壹笑，道：“耽誤太久了，我們快走。”

谷中林深木茂，加上星月無光，壹任他明椿暗哨多密，二人蛇行鷺伏，輕而易舉的滲入，只是華雲龍卻知不壹刻，口椿哨被拔的事，便要被察覺，今夜恐將徒勞了。須臾，二人忽見林間火光閃閃，隱隱傳來人聲。心知已近敵人首腦所在，益發小心翼翼。

再行三丈，豁然開朗。那是壹片方圓只有二三十丈的曠地，場中除了磊磊石塊，連雜草也無壹叢。場之正中，熊熊生起壹堆柴火。火堆左右，盤坐著兩起人。左方約有十五六人，都是頭挽著道髻，身著杏黃色及膝大褂，大袖才到腕肘，圓領當胸開岔，腳上薄底皂鞋，高腰白襪。

這壹起人，不必說第二句話，便知是星宿海魔教的人馬。為首壹人，金絲腰帶，須眉赤紅，醜怪已極。壹見此人，心中壹震，已猜出是東郭壽首座弟子，魔教第二高手——房隆了。

右邊壹起人，為首的卻是壹名長髯細目，身穿黑袍的老人。他身後環坐著四個身穿海青織錦勁裝，肩披同色短氅，腰懸古劍的武生。其他之人，都是身穿紫衣，也有十八九人，華雲龍也不暇細看，凝神聽房隆與那黑袍老者交談。

聽了壹陣，除了偶而幾句“妳們教主、不行”略高之語外，因柴火“劈劈啪啪”之聲的混擾，他們又是位於上風，竟是不太真切。

他心中大急，暗道：“谷中戒備嚴密，想必商量要事，我怎生挨近壹點才好。”

閃目打量，由此距為首二人，幾達十七八丈，卻是空蕩蕩壹片，更無遮蔽。轉頭卻見蔡薇薇黛眉輕顰，壹幅全神傾聽之狀，忙傳音道：“薇妹，他們講些什麽？”

蔡薇薇黛眉壹舒，輾然道：“龍哥，妳看穿黃衣那起人好醜啊。”

華雲龍回目望去，果見在暗紅的火光下，星宿派的人愈顯詭異，房隆的面孔，益形可怖。他匆匆壹瞥，又問道：“妳仔細聽，他們討論何事？”

蔡薇薇重又傾耳運功，半晌，道：“他們似在爭論領導人為誰。”

華雲龍急道：“說詳細點。”

蔡薇薇邊聽邊道：“那赤色胡子的說……”

華雲龍解釋道：“那人名房隆，是東郭壽以下第壹高手。”

蔡薇薇哦了壹聲，改口道：“那房隆說：論以往的身份、年齡，妳們教主都該尊家師為盟主。那黑袍老者卻說：學無先後，達者為尊，我們教主天縱之才，神功蓋世，這盟主之位，現當為我們教主所有方是。那房隆壹直冷笑，似是非常憤怒……”

華雲龍脫口問道：“房隆對武功高下有否爭論？”

蔡薇薇搖頭道：“並未。”頓了壹頓，道：“看來那‘玄冥教主’的武功在東郭壽之上哩。”

華雲龍吟哦不語，卻是大感駭然，想那‘魔教教主’東郭壽功力之高，連九陰教主也頂多戰成平手，或許猶遜壹分，普天之下，除了華天虹及蔡家外，可說更無敵手，而今卻不知鉆出來壹個‘玄冥教主’功力居然還在‘魔教教主’之上，念及魔焰如烈火燎原，難怪他要憂心熾熾了。

想了壹刻，再想不出‘玄冥教主’會是何人，他促聲道：“薇妹，他們有否道出‘玄冥教主’名號？”

蔡薇薇傾耳再聽了聽，道：“沒有，那黑袍老者都稱‘玄冥教主’為‘我們教主’或‘本教教主’房隆卻是稱為‘妳們教主’，或幹脆稱‘他’兩人談的似是不洽。”

忽又道：“二人還談到那個九陰教主，言下似甚不滿，今夜之會，九陰教本當參與，梅素若卻不遣人來……”

華雲龍急道：“有沒有談到如何對付梅素若？”

蔡薇薇見他焦急之態，道：“他們商量要把姓梅的丫頭撕成八塊，拋到河裏餵魚，妳心痛啦。”華雲龍啞然失笑，知她胡扯，卻是不好再問。

蔡薇薇壹抿朱唇，道：“我嚇妳的，他們僅提起壹句，就帶過去。”

突然凝神聽了半晌，道：“現在說到余伯父了。”

華雲龍問道：“講些什麽？”

蔡薇薇道：“好像‘玄冥教主’逼余伯父制造什麽藥物，余伯父先是不允，如今不知怎地，又答應了。”

華雲龍脫口道：“余伯父寧折毋彎，豈會屈於威武，不可能吧？”

蔡薇薇道：“又不是我說的，難道我騙妳啦。”

華雲龍微微壹笑，道：“還有麽？”

蔡薇薇道：“黑袍老者說：諸物備齊，僅欠”四日天蜈“及”三足碧蛛“希望星宿派割愛。房隆在沈吟呢。”

華雲龍壹邊聽她嬌若銀鈴的聲音敘述，壹邊註視著那黑袍老者及房隆。忽見壹名紫衣大漢奔向黑袍老者，心中知道不好。

果然那紫衣大漢低低向黑袍老者說了幾句後，那黑袍老者細目壹睜，四方掠視，精光攝人，敞聲壹笑，驀地起身道：“那位朋友枉顧？還請移玉壹敘，孟為謙多有怠慢了。”

這老者壹發笑出言，山鳴谷應，樹梢籟籟，顯的功力異常深厚。他身後四個仇華及紫衣大漢，紛紛起立，四方掃射。

華雲龍知道藏身不住，低聲道：“薇妹，待會動上手，妳千萬別手下留情。”

蔡薇薇壹怔，惶然道：“要殺人？”

華雲龍暗暗忖道：“薇妹心地仁慈，我不該強她的。”

他們二人未用傳音入密交談，那孟為謙及房隆早運功搜索，登時雙目如電，俱向他們望來。華雲龍朗然壹笑，走出林外，道：“孟前輩既已有言，長者命，不可辭，在下不敢不拜見，這廂有禮啦。”團團壹個羅圈揖。

他生性刁鉆，大敵當前，依然嬉笑以出之。那幾個仇華均勃然作色，曾出現司馬長青靈堂的仇華，上前壹步，獰聲道：“小子……”

孟為謙伸手壹攔，道：“大公子且慢。”

仇華老大止住語聲，道：“孟老意欲何為？”

孟為謙道：“教主吩咐，金陵方面之事，先由老朽作主。”

仇華老大怔了壹怔，道：“這……”

孟為謙截口道：“還請大公子留給老朽壹點面子。”仇華老大面露不豫之色，但仍悻然退下。

華雲龍這時已走至距火堆不及二丈處，蔡薇薇如小鳥依人，亦步亦趨。孟為謙雙手壹拱，轉目望向蔡薇薇，道：“這位姑娘姿容絕世，老朽得睹豐采，慶慰生平，不敢動問貴姓芳名？”

他這幾句話，倒是由衷而發，只因蔡薇薇如艷陽下的壹朵絕世名花，芳馥襲人，無論何人，都不免油然而興親近之心。

蔡薇薇芳心大悅，道：“我叫蔡薇薇。”燦然壹笑，道：“我看妳這人滿好的，幹麽要和這批人混在壹起？”

她天真爛漫，竟因孟為謙贊話，而對他大起好感，這話嬌憨已極，卻令孟為謙啼笑皆非。魔教諸人本是盤坐地上，默不作聲，大有隔岸觀火之勢。

此際，房隆忽獰聲道：“華家小兒，妳大概就是華天虹與白君儀所養下的雜種了。”

華雲龍聞他言語辱及父母，勃然大怒，故作四面張望之狀，道：“怪了，我明明聽到瘋犬在狂吠，怎地卻找不出壹支狗來？”

蔡薇薇嬌笑壹聲，道：“狗披人皮，龍哥如何找得到？”

房隆大怒而起，獰笑道：“小輩作死。”

十指暴響，曲指如鉤，掌心中空，吐氣如雷，嘿的壹聲，遙擊華雲龍胸口。蔡薇薇冷冷壹哼，跨前壹步，玉手輕抖，硬接過去。

旁人見狀，無不暗叫可惜，如此嬌滴滴的姑娘，就要死在這壹拳上。只因房隆暴怒之下，這壹拳已用上九成功力，無人相信蔡薇薇能夠接下。有人心中還暗罵華雲龍讓這壹個怯生生的少女送死，枉為華家子弟。

房隆雖也暗道可惜，無耐怒火上沖，仍然擊出。焉料掌力相接“蓬”然作響之下，蔡薇薇不過橋軀略幌壹下，瞬即穩立如山，而房隆卻退了壹步，勉力站穩，居然壹陣搖擺，總算未再退卻。

這壹拳，玄冥教及魔教眾無不大驚。要知房隆功力之高，當年連神旗幫主白嘯天也未敢言勝，而壹拳相接之下，竟敗在蔡薇薇手中。

孟為謙撚須暗道：“這丫頭如何練成這等功力？她背後的師長豈不更是驚人？不好，瞧這丫頭與華家小兒親熱之狀，遲早是壹雙兩好，如容他倆師長連成壹氣，玄冥教還有不壹敗塗地的道理？”

房隆也是駭然，色厲內荏地道：“小丫頭，妳師長是何人？”

蔡薇薇櫻唇壹披，道：“妳不配問。”

房隆心頭震怒，只是他雖暴躁，卻非毫無心機之輩，知道動上手，多半必敗。他心頭暗道：“難道天下還有神妙於雲中山華家的心法？如果……”

思忖及此，不禁朝孟為謙望去，孟為謙莞爾壹笑，二人都是壹般心思，想趁今夜，不擇手段將二人擒下，再不濟也要將華雲龍活捉了，以待他日留個退步，以為必成，則是他們壹廂情願的想法了。

忽聽華雲龍道：“請問孟前輩，於玄冥教中，任何高職？”

孟為謙暗忖：“告訴妳這小子也不打緊。”

哈哈壹笑道：“老朽不才，蒙教主錯愛，俾予‘天機壇主’之職，屍位素餐，慚愧得很。”

華雲龍道：“想來是壹人之下，萬人之上了？”

孟為謙道：“非也，本教高手如雲，勝過老朽者不可勝數。”

華雲龍淡然壹笑，道：“哦，就算如此，能令教主首徒，奉命唯謹，權勢之大，可想而知。”

孟為謙心中暗罵，好狡猾的小子，我還沒說話，妳倒先挑撥起來了，長髯壹拂，道：“華公子此言差矣，老朽豈能對教主之徒下令，此乃教主之命，職責所在，不得不爾。”四個仇華在華雲龍出言之際，皆面色微變，待孟為謙解釋已畢，方始釋然。

華雲龍神目如電，早已暗記在心，覺得對方彼此既有心病，未嘗不可大加利用。華雲龍心念壹轉，道：“貴教原來是以壇論職，不知壇下可有堂、舵之類職位？”

孟為謙道：“本教非同壹般幫會，無這類職位。”

華雲龍又問道：“不知有否若九陰教引薦堂之設？”

那馬臉的仇華老三，忽插口道：“與本教為敵的，除死以外別無他路，何須有此。”

孟為謙含怒盯他壹眼，笑道：“敝教三公子偶作戲言，華公子不可當真。”沈吟須臾，道：“敝教雖無引薦壇之設，華公子如有意入教，老朽當代為引見，敝教主念在故人之後，華公子雄才大略，哈哈，壹人之下，萬人之上，非公子莫屬了。”

華雲龍就等他這壹句，忙道：“貴教主究為那位前輩高人，還請孟壇主示下，免得華雲龍失禮。”

孟為謙壹怔，旋道：“公子見過即知，恕老朽未得命令，不敢擅自奉告了。”

華雲龍暗道：“這老兒口風如此之緊，看來是難探得那玄冥教主是何等人物，夜長夢多，我得快刀斬亂麻。”心念壹決，面色壹沈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華雲龍不敢讓孟壇主為難，醫廬之事，還請孟壇主交待明白。”

他說變臉就變臉，讓孟為謙大感意外，心道：“這小子之穩健似華天虹，刁鉆古怪猶勝白君儀，是個難纏難鬥的角色，嘿嘿，容他長成氣候，分明是第二個華天虹，留他不得。”他殺機大起，深覺今夜如不能活捉華雲龍，也要斃了華雲龍，只是他城府深沈，外表依然壹片恬然。

房隆手壹抖，登時那十幾名星宿派弟子散開堵住華、蔡二人歸路，他厲聲道：“華家小兒，妳是泥菩薩過江，自身難保，還想管別人的閑帳。”

華雲龍當機立斷，低聲道：“薇妹，沖。”寶劍已撤在手，手臂壹擡，和身撲上。

迎面就是兩名黃袍人，壹個手執天王鞭，壹個雙握銅錘，都是重兵器，尤其那銅錘有酒缽之大，兩臂無千斤之力，休想揮舞自如。雖見華雲龍來勢銳不可當，卻是絲毫不避。手執天王鞭的，斜紮華雲龍右肋。雙握銅錘的，壹左壹右，“雙風貫耳”，既攔劍，又擊人。

華雲龍冷曬壹聲，身形壹側，已閃開攻向右肋的天王鞭，寶劍斜挑使銅錘的雙腕。他這壹式，舉重若輕，攻所必救，使銅錘的竭力旁躲，險險避過。

華雲龍身形毫不停頓，剎那間已擦身而過，沖出重圍。突聞頂上風起，勁氣迎面。倉猝下，壹式“抱元守”將全身防得密不通風，轉為“鶴渡寒塘”橫飛二丈。

出手的正是房隆，他原待出其不意，壹舉擒下華雲龍，怎耐華雲龍這二式均為“華氏重劍十六神招”中防身、避敵的無上妙著，那渾厚凝重，令人有銅墻鐵壁，無縫可乘之感。

但房隆豈是易與之輩，躡跡撲上，連下殺手。華雲龍登覺壓力如山，那敢怠慢，寶劍壹掄“刷刷刷刷”連展“重劍”手法“九天諸籟、四顧蒼茫、陰陽兩極”反而迫退房隆。

房隆怒如山湧，暗道：“如連這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雜種，兀自搶奪不下，還談什麽雪恥復仇？”壹橫心，施出“五鬼陰風爪”指端迸出五縷黑氣，嗤嗤作響，全力搶攻。

他功力勝過華雲龍不少，這壹來，饒是“重劍”天下無雙，華雲龍火候尚淺，撐架不住，連連後退。只是房隆想在十招八招內，擊敗華雲龍，依舊是不可能的事。

蔡薇薇在華雲龍喊“沖”之時，她蓮足壹頓，身如彩燕，意欲由空掠出。兩個黃袍人四掌齊揚，帶起壹片狂飆，襲向蔡薇薇。

蔡薇薇那將他們放在眼裏，玉手雙抖，那兩人但覺勁氣如山“登登登”連退五六步，氣血翻騰，已然身負重傷。

這還是蔡薇薇手下留情，不然二人非死不可。蔡薇薇卻借著他們掌力，壹劃壹拍，嬌軀輕飄飄地落到七丈開外。她若想走，那真是輕而易舉的事，誰也攔不住她。只是回頭卻見華雲龍被房隆截住廝殺，登時又回身撲來。

這也是房隆計算好的，他算準了只要能攔得住華雲龍，蔡薇薇決定走不了，故他壹意對付華雲龍。孟為謙早已有備，立刻抖掌迎上。他功力不在房隆之下，蔡薇薇竟無法立時沖過，連換三招，蔡薇薇黛眉壹挑，怒道：“我還當妳是好人，妳原來不是，我不留情啦。”

孟為謙笑道：“老朽職責攸關，姑娘恕罪。”口中說著，手下全力施展他畢生心力所練的“神鷹八掌”，詭異莫測，有如鷹博隼護。

蔡薇薇冷冷壹哼，右掌虛捏，食中二指，若曲還伸，搖擺中，己罩住了右側十余大穴，正是‘變動不居’武聖雲震所創“四象化形掌”的第壹式。

孟為謙駭然壹震，已知非己所能接下。並力壹招“神鷹剔翎”雙掌壹分，若拍若截，旋身出掌，勉強接下，依然被蔡薇薇纖纖玉指，輕拂過右肩。他右肩壹痛，半身發麻，急叫道：“九轉龍舌。”

蔡薇薇並未趁勢攻擊，嬌軀壹轉，又撲向華雲龍與房隆搏鬥處。孟為謙出手之先，早已命人布陣，所有玄冥教徒，個個長劍出鞘，火光之下，劍氣森然。待他壹下令，驚虹暴現，壹片寒電似的劍幕，倏地卷向蔡薇薇。

蔡薇薇睹狀不由暗驚，身形壹頓，運氣出掌。她何等功力，雖是未盡全力，那威勢，無人敢輕櫻其鋒。

這就顯出這“九轉龍舌劍陣”奧妙之處來了，她身形壹動，方欲出陣，立刻又有幾縷寒風，襲向背後要穴，不得不出招防衛，又自停下。

雙方出招均是極快，眨眼已是七八招，蔡薇薇芳心焦急已極，不由峻聲道：“餵，妳們如果再擋住我，我就要施展殺手了，快些退開。”

那批大漢那聽她的，更是猛攻不休，劍幕綿綿密密，恍若壹座寒光四射的綿屏。

蔡薇薇見無人聽她之言，銀牙壹咬，運足功力，連出“囊侖虛屈、日月相推”登時兩聲悶哼，兩名紫衣大漢，各中壹掌，狂噴鮮血，飛出丈外死去。她這兩掌都是“四象化形掌”中招式，這批紫衣大漢，縱然功力非比等閑，縱然“九轉龍舌劍陣”奧妙無論，如何接得下來？

二人已斃，急切問，填補不上，余人見此威勢，駭然楞立。蔡薇薇初次殺人，芳心也是壹陣震栗，只是她壹心在華雲龍身上，呆了壹呆，即掠身而上。那些星宿派門下，將華、房二人圍成壹圈，虎視眈眈，並未插手。見到蔡薇薇撲來，雖感駭然，依然有三人迎上。

三人出手各自不同，當中壹人使出“璇璣指力”右邊的是“天魔掌”左邊的是“化骨神拳”。

三人三般武功，包括了拳、掌、指，招式如狂風驟雨，窮極變化。三人以為這壹聯手，縱然蔡薇薇功力絕頂，纏個七八十招不成問題。那知蔡薇薇在連連受阻之下，殺機已然大興，冷然喝道：“找死。”

全力施出“變動不居、囊侖虛屈”二式。

當中二人，壹指剛出，驀見眼前壹花，壹雙纖白玉掌已印至胸口，登時心脈全碎，狂吼壹聲，倒地死去，七竅猶自鮮血泊泊。

左邊壹人則被她壹指點中“中府穴”頹然倒地。這還是蔡薇薇見到那人慘死之狀，心中壹軟，改掌為指的緣故。她更不猶豫，壹幌之下，已攻向房隆背後。

房隆聞聲知人，急急左閃。蔡薇薇這壹連串動作，均如閃電般迅速，待魔教眾人紛紛怒喝，伸手欲攔，早已不及。

薇薇美眸流盼，卻見玄冥教已將他們團團圍住，擺下三道“九轉龍舌劍陣”那孟為謙也手執壹柄精光閃閃的寶劍，親自主持內陣，四個仇華也自加入陣中。星宿派的人，卻在外方又圍起壹道，重重包圍，看來是想全力將他們留下。

轉眼間，陣勢已變，孟為謙長笑壹聲，道：“蔡姑娘，老朽勸妳還是委曲壹些，暫時留下，本教必奉為上賓。”

蔡薇薇強作鎮定，啐道：“做夢。”

孟為謙道：“蔡姑娘自身縱然不懼，難道不為華公子設想？”

壹語正道著了蔡薇薇心病，她回眸壹顧，華雲龍猶在垂簾屹立，運功逼毒，心道：“怎辦？龍哥不知幾時才能完功，我壹人自保雖可無虞，卻無法兼顧龍哥……”她憂心熾然，壹籌莫展，竟然忘了答話。

房隆在陣外卻獰笑道：“孟兄何須多與這丫頭羅唆，肯或不肯，壹句話就是了。”

蔡薇薇方在憂急，忽聞壹個歡暢揚溢的聲音唱道：“柳堤竹溪，日影節金翠，仗藜徐步近釣礬；看鷗鷺閑遊劇，農父漁翁，貪營活計；不知他在圖畫裏，對著這般景致坐酌，便無酒也令人醉。”那歌聲洪亮蒼勁，刺入耳鼓，壹聞而知出自絕頂高手之口。